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雨果夫人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
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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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地方的特有的認識,和認真做過的研究,使《冰島的漢》的作者,具備了某種程度的地主色彩,這正是《威佛利》作者與眾不同之處。我說某種程度,因為我對作者所描寫的緯度上的天色,認識得比他還要熟悉。從北極的奇光異景中尋求動人的景色是不難的,而我在他的描寫中卻沒有看到這類東西。但是在《冰島的漢》裡,可以看出,作者是熟讀過《伊旦》和歷史的。他下過考據功夫,也有機智,並且有從幸福中來,我們稱之為愉快心情的機智,甚至於只有從人生經驗中得來,而作者還沒有時間,從世事磨練和觀察中取得的那種機智。在書裡我們也看到了活潑、有色彩、剛勁有力的文章。而尤其令人吃驚的是,也看到了細膩輕巧的筆觸,和只有從人生中得來的細緻的感情,而這種細緻的感情正是和他那野蠻的病態想像力形成了十分可詫的對照。然而,使《冰島的漢》風行一時,使這人急欲一讀的、印行額達一萬二千冊的小說,即使坐在圖書室裡,鐵面無私、學識淵博的密諾斯也不得不承認,確確實實,分所就當地銷售一空的,並不是它的優點,而是它的缺點。」 維克多久已聞知查理· 諾第埃的大名,但沒有會過面;他特地去拜訪他表示謝意。他在普洛望斯路走到一所房子的三層樓上,叩門;一個面含微笑的少女來開門。 「查理·諾第埃先生在家麼?」 「爸爸出去了,先生。」 「我留一個字條,可以麼?」 少女去尋紙筆的當兒,維克多一看他所在候見定——同時就是飯廳——裡面家具、麥秸椅子、桃心木餐桌和食櫥,在中產階級家庭派頭上面,外加了法拉蒙特式的清潔。 第二天,諾第埃便來回拜。這時維克多已不住在軍事委員會丈人家裡。路易十八最近又給他一筆津貼,二千法郎,由內政部支付。有了錢的詩人,願意自立門戶,於是遷居以服季拉路九十九號。小說家和批評家一見如故,並且約定,諾第埃帶了夫人和女兒來賀新居。諾第埃夫人還沒有會過雨果夫人,但是,象她平日的態度一樣,立即接受了邀請,沒有一點架子。她和女兒瑪麗不用旁人再邀就來赴約,從此三人中間就開始了深厚的友誼,終生不渝。 在寥寥無幾的《冰島的漢》的擁護者中,最忠勇的是梅列先生。梅列是《統世書編》的主要編輯,他的刊物維克多以有力量和有才華的支持。《統世書編》編輯之一叫阿爾豐斯·拉勃,和梅列是同鄉,馬賽人。拉勃本是個美男子,一場重病毀了他的容貌。他的眼眶、鼻孔和嘴唇都爛掉了。頷下沒有鬍鬚,牙齒黑如煤炭,只有他的一頭黃色鬈髮,披在肩上,依然如舊。一隻眼睛射著高傲的目光,唇上含著爽朗的微笑,在這其醜無比的臉上播下一線睛光。他在馬賽創辦了一個報紙,反對政府,名叫《福賽恩》;後來來到巴黎,在《法蘭西郵報》和《統世書編》工作。他在報上為《冰島的漢》辯護,因此和作者有了來往,從此象前輩一樣地愛護他,論年齡他比作者大二十歲。由於他個性果決直爽,維克多也很喜歡他。兩人時常見面,尤其在拉勃先生家裡,因為他為面容之故,不願出外;可是維克多有幾次還是把他拉到自己家裡。 有一次甚至邀他吃飯,他也肯來。拉勃希望認識拉默男。 「好,」雨果說,「我請他來吃飯,你作陪。」 「可以,」拉勃說。 但是,在談話中間,他聽出雨果太太已經有了身孕。他當時沒說什麼。到了吃飯那天,他沒有來,雨果怪他失約,追問理由。 「你夫人有了身孕。」可憐的人說。 他為人多疑善怒,到處覺得另人隱射他的面貌。有一次幾乎同雨果鬧翻。雨果寫了一首古體歌,送給他馬德裡貴族學校的同學,拉蒙·德·貝奈豐特,詩第一次發表的時候,題目上標著:《致我友拉……》。詩中談到隱密的不幸。他認為「拉」便是拉勃,為了消除他的惱意, 詩集重版的時候,「我友」下面不得不標出全名「拉蒙」。 拉勃是宿命主義者。有一天他在盧森堡公園遇見雨果,和他辯論宿命問題。 「有了,」他說,「這裡有一件事情,看你如何解釋。幾個月以前,正是冬天,天下著大霧,和小雨差不多。盧森堡公園幾乎沒有人跡,只有五個人在我們現在走著的路上走著。四個人密謀行刺,第五人是他們的心腹。他們討論著如何行動,利用什麼時機。三個人主張即日動手,一個人主張再等一等。三個人急於解決問題,對第四個人說,如果他不願參加,可以退出。他遲疑不決。這時有一張紙牌在他們腳下,牌背向上,沾滿了污泥。——喟,如果這張牌是心王后,我就參加。他參加的可能性只占三十二分之一。他撿起牌來,果然是心王后。 這些密謀行刺的人主是拉洛舒的四個上士。他們的心腹便是拉勃先生本人。後來,他在《統世書編》裡追敘這件事。他是看著那「註定要挨一刀的人頭掉下來的」。 有一天,雨果到了拉勃家中。拉勃不喜歡夏多由裡昂,和雨果爭吵起來。兩人的爭吵態度不和緩,突然加入一個第三者,話鋒就激昂起來。這第三者,在雨果進門的時候,正伏在桌上寫字,雨果未曾留心。這人用刀鋒似的口吻,說夏多布裡昂的筆調是做作的,誇張的;他的文名不會超過二十年,他寫的全部著作不及博素埃的一頁散文,雨果見這人發表意見,好象下命令,給予不客氣的答覆。拉勃力勸,止住了兩方的爭辯。 雨果出去之後,伏在桌上寫字的人問拉勃,這後生是誰。 「是維克多·雨果。」 「寫保王主義詩歌的那傢伙。」 「就是他。我本想等你寫完了字,給你們介紹。但是你的來勢太猛。我還得讓你們相識相識。讓我來找個機會。」 「機會是現在的。」客人說。 他拿過一張信紙,寫上幾行字,隨後交給拉勃。 「請代我送維克多·雨果先生。」 那是一份決鬥挑戰書,下面署名阿爾芒·卡萊爾。 「你不是瘋了麼?」拉勃說。「別人對於博素埃的文章和你的意見不同,你就要和他決鬥?這事情發生在我家裡,是我的不是,我該早告訴你們,對方是誰。兩才相遇,在爭論的時候,說話便應當留心些。因此,如果有人犯了過失,那是我,所以你要怪怨,就怪怨我。你要決鬥,就同我決鬥。」 卡萊爾先前曾反對過西班牙征服戰。他從西班牙回到法國之後,跟看自己的軍人事業已經破產,便轉業做了新聞記者。拉勃介紹他進了《法蘭西郵報》編輯部,因此對他有恩。他見拉勃態度堅決,把挑戰書撕毀了。 有一次,維克多·雨果和幾個朋友在拉勃家吃飯。拉勃沒有傭人。客人走進餐廳的時候,桌上已經擺滿了酒菜。調換的碟子都放在客人自己的手邊。忽然,飯廳門一開,走進一個女僕打扮的年青漂亮的姑娘,頭上戴著白布頭巾。拉勃怒容滿面的站起來,厲聲問她,沒有人叫她,她來幹什麼。小姑娘退了出去。客人們見了這情況,頗為局促,好一會兒才恢復談笑。 又有一次,雨果在拉勃家裡,從半開的門縫裡看見了那位姑娘,拉勃立刻走去,把門砰的一聲關上。 後來人們知道,小姑娘是拉勃的情婦,死心塌地地愛著拉勃。拉勃不讓她見人,是出於妒忌,或者因為自己容面已殘毀,而接受這樣一個年青美貌的姑娘的愛,心上感到慚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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