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雨果夫人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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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一個人早年的舊事總是有趣的。一八三五年,維克多·雨果先生又到這一帶遊歷,想順便看一看洛舒古庸。這時這座堡邸已不屬洛恒公爵,他把它賣給裡盎古公爵夫人。裡盎古夫人很歡迎遊歷的人。一個僕人盛意領導客人觀看所有的房間,其中有一間是「維克多·雨果先生住過的」,但不是維克多真住過的那一間。僕人請遊客在一個特備的簿子上留言簽名,維克多先生遍翻簿子尋空白的地方,正要執筆要寫,突然發現在幾行細小的圓渾的字跡下面有他自己的名字,他想模仿這一手字跡和簽名怕不象,又怕別人疑心他假冒,於是寫了In se magna ruunt,下署呂庚。 第三十六章 書信片斷 雨果將軍曾對他的兩個兒子說過,如果他們從事一種比文學更穩定的職業,他預備給他們每人一筆生活津貼。維克多不受,因此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他的全部財產是八百法郎稿費。帶著這一點微薄的家當,他就闖進了陌生的世界。 他的對外生活,在開始的時期,是曾名噪一時的;他到處受人邀請。我手頭上有許多信件,其中一封是塞納知府夏勃洛爾伯爵和太太的。他們邀請文藝競賽會會員維克多·雨果先生,于十二月二十九日星期六下午五點半鐘去赴宴。但是,當他回到家裡的時候,不見有母親在,感覺自己孤零可憐。他不能如此生活下去,跑到富歇先生家,向富歇先生求他的女兒。 他自己是一無所有的,除了滿腔勇氣,和對方對他的愛。富歇先生和宣歇太太愛自己的女兒,也同情這位需要依靠自己力量打開前途的青年,允許了他的婚事,允許他們在維克多的生活有了相當保障的時期舉行婚禮。 得了這一允許之後,維克多用新的熱情投入工作。論文、短歌、小說、戲劇,樣樣都做,樣樣都試。兩年之中,他過著喘息不定、異常活躍的生活,心中充滿了幻想、期望和焦慮。他已經得了女方家長的同意。但是,還沒有得到他自己父親的同意。他父親能同意麼?他把這事暫時擱起,等到必要的時候,再去請求。從下面的一些片斷的書信可以看出,他在這兩年內,做了什麼工作,抱的是什麼心情。 「……還沒有絕望,一次小小的失敗不能打消真的勇氣。不應忽視前途的缺少把握,甚至潛伏著的危險;但是,勇敢的母親曾教導人,人是能左右事態的。有許多人踏在堅實的地上,而還兩腿發抖;如果自己的良心是平靜的,目的是正當的,即便走在搖撼不定的地上,也應該是步伐堅定的。」 「我現在做的是純文藝作品,這些作品已經給了我道義上的自由,以後還要給我社會性的獨立。文學當作私人欣賞,是順境中的樂事,逆境中的安慰。此刻,它叫我脫離小城市小世界的煩擾,退居靜處,可以安心適意地追尋我心愛的思緒。我覺得現在我就和充滿我整個生命的兩個人一起生活著似的,雖然一個離我很遠,一個已不在人世。我的物質生活太空虛,太孤單,我必須創造另一種理想的生活,用我的親人來充實它。依靠文字,我可以達到目的。」 不幸,文學給他帶來的並不全是安慰。他的名聲已在給他招來猛烈的攻擊。他受不了惡意的謾駡,不象後來,由於多年的鍛煉,能抱一種冷淡的達觀。他經常不愉快的心情更使他敏感,擴大了這些小刺傷的重要性。 「……你決想不到有多少煩惱在圍攻著我。在日常家務的憂慮和不安之外,還要接受許多文藝敵人的仇視。我不明白是什麼魔鬼把我投入了一種事業,在這裡每走一步都會遇見一些隱藏的敵意和卑鄙的妨恨。這真叫人喪氣。我真為文學抱屈。我每天早上醒來,就會發現一群敵人在向你進攻,而你對這些人是從來沒有得罪過的,甚至絕大部他是從來不有見過面的。這真是無聊已極。我本想讓你對這高貴的文藝工作發生巨大的敬意;無奈我不得不承認,在這裡我們首先見到人性中各式各樣卑鄙的表現。這好比一片大泥淖,如果你沒有兩隻翅膀把你提起來,你便會掉下去。而我呢,我沒有才藝給我做翅膀。但是,由於個性倔強,我把自己孤立了起來,有的時候,我見了這些傷害我的企圖,只想付之一笑。但是,我承認我自己修養不夠,更多的次數,大有怫然不悅之意。你或者會想,而且不無理由,在如此重大的問題上,我對這類小事,應該置之不理。但是,我今天處在一種好動肝火的情況之下,它們特別使我煩躁,如果我處境順利,這類事是只應令人厭惡的,而現在卻使我十分惱怒;齷齪的蚊虻老繞著的我創口飛轉,使我痛苦。別談了,再談,就是太重視他們,他們根本不值得消耗我這許多筆墨。」 但是不久,他對這些便抱了比較堅定而高傲的態度。 「我回家,發現一件文藝上的違心事,是供我修養耐性的好材料。我今天對於善意相助的人感激不盡,對於惡意相害的人能置之不理了。今天世上不存在著幾個不成才的角色。他們受了我的蔑視猶感不足,還在尋求我的惱恨;但是他們達不到目的。」 後來他經過思索, 漸漸養成一種無所不包的寬容思想, 他把這種思想表達在《為一切人祈禱》和他的全部戲劇作品裡。 「……你決想不到我用怎樣一種善決包容了所有的同類弟兄。我很早就在一個人對我所施的傷害裡尋找他所以要傷害我的動機。於是,我一時的惱怒化作了深厚的同情。甚至有時我在一個不良的舉動裡找出頗為可取的原則。因此,你不難明白,一個人受了損害,設法自慰,而且還能對人寬恕,也就無足希罕了。」 他解釋給未婚妻聽在他看來詩是什麼東西。 「……簡言之,詩,是德的表現。善良的靈魂和華美的詩才幾乎是分不開的。詩是從靈魂裡發出來的。它可以用善良的行為,也可用美麗的辭句表現出來。」 另外一封信說: 「……一行一行葉韻的句子並不就是詩。詩存在思想裡面,而思想出自靈魂。詩句只是著在健美的身上的漂亮的外衣。詩可能用散文表達,不過在韻句的裝飾下,更見其完美而已。啟發高尚的情感和行為的是靈魂裡的詩,啟發高尚的文章的也一樣。行為卑鄙的詩人,是一個墮落的人,他比行為卑鄙而不會寫詩的人更為卑鄙,更為可惡。」 在他看一,愛的偉大不減於詩。 「在我們身上有一個超物質的存在,它把我們的肉本當作謫居的場所,肉體死後,它還永恆存在。這一本質更精潔、天性更純良的存在,就是我們的靈魂。一切熱情和好感發源於靈魂,只有靈魂理解神和天。靈魂超於肉體,而又和肉體合而為一。靈魂在世上將感到難堪的孤獨,倘使它在其他的靈魂中間,遇不見一個夥伴,在人間共當患難,在天上同享快樂。兩個靈魂經過長期的相互摸索,而相互認識,彼此瞭解,十分相得之後,一句話,認出彼此是相似相同之後,它們中間便產生一種象它們全身一樣執烈而純潔的團結,這團結從人世間開始,到了天上還不會終了。這團結便是愛情,真正的愛情。這樣的愛情,世人能理解的甚為稀少。這愛情便是宗教,它能把愛的對象神化。他用忠誠和熱情維持自己的生命;在它看來,最巨大的犧牲便是最甜蜜的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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