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雨果夫人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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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過學院光榮表揚的人也難免有幼稚的舉動。麻格拉先生看見維克多聽講的時候,做筆記十分專心認真,深為喜歡。其實是,維克多自己訂了一條規律:筆記本同一頁上的每一行必須用同一個字母——a或d或其他一個字母——開頭,這項工作需要細心的安排,把字擠緊,或放寬,使所需要的那個它母恰巧落在第一格裡。維克多專心致意地搞這工作,從不厭倦,曾屢次受到表揚。不幸,麻格拉先生有時也提出問題來問他,這才發現,他雖注意聽講,卻什麼也沒聽見。 麻格拉先生仍什麼重視這機械式的聽講人,到了中學生大會考的時候,他讓維克多去參加,說: 「我的希望在你的身上。受過法蘭西學院表揚的人,到大學裡無論如何也是該得獎的。」 但是,大學比學院還難;維克多竟毫無所得,會考試題倒是便於發揮想像力的:《證明上帝的存在》。 他考物理,運氣比較好,得了副榜第六名。和哲學相反,物理十分引動他的興趣。物理教師蒂哀先生用的是直觀教學法,他的第一堂課是一局檯球法的分析。他用球和球,球和台邊的碰撞來解釋投射角,反射角,球形體的彈性等理論,既有趣又具體。他在醫學院也有課。有一天,他把路易大王學院的學生帶到醫學院去觀察一種光學現象,叫他們都用望遠鏡看東西。他對維克多說: 「來,你用這望遠鏡,看那邊寫著什麼字,看得清看不清?」 維克多不用望遠鏡,隨口讀道: 「婁莫亞納主教建築工地。」 「好傢伙,」老師大吃一驚,「望遠鏡就是你的兩隻眼睛。」 物理學的試題:《露水的理論》,是一位臉色嚴冷、下頷突出而高傲的人物出的,維克多還沒見過這人,原來就是居維埃。 整個假期,對維克多,可以說是一個長的節日。因他受了學院表揚,他母親的朋友個個都來賀喜。阿貝爾自從約瑟夫下臺以後,早已脫掉軍裝軍志,轉業作了生意人;他自己另有住處,時常在他自己家裡招待朋友,而且朋友很多。其中有一個特別叫維克多看了眼熱的是印刷愛齊雷。關於這人,我前面已經提過。他的服裝闊綽而且整齊,一向受人注目。他的上及是橄欖色,後裾作鰵魚尾,這是當時最時髦的服裝。胸前兩排銅鈕扣,直升到肩膀,爍爍發光。比較保守的時髦人的上衣腰部做在背上,齊雷的上衣腰部卻在後腦勺下。他的帽子,歪戴在右邊耳朵上,左邊露出一大把燙成蓮蓬似的鬈髮。他的褲退左右各有一條闊道,這條闊道仿佛就表示他在花花公子隊裡待級的袖章,褲管在膝蓋骨處突然收窄,向下漸漸放寬,到盡尖給他按上兩隻巨象一樣的大腳。 維克多如何羡慕這套輝煌的時髦服裝,那就不用說了;他看著自己身上窮學生的衣服,不禁滿面悽愴。因此,有一次他在母親面前,大膽吐露有穿鰵魚尾上衣的願望。但是,一向在精神方面對孩子們可說有求必應的雨果太太,聽了這關於服裝方面的要求,十分不以為然,並且嚴厲提醒維克多,一個人的價值在他的才學,而不在他的衣裝。 阿貝爾有一群搞文學的朋友,維克多和歐仁跟他們來往日密,漸漸結成團體,為進一步團結,還組織了聚餐會,每月一日,在舊趣劇院路一愛埃童餐館裡舉行。餐費,連酒在內,每客兩法郎。餐席上菜肴簡單,但詩詞卻很多。在吃完飯,進茶點的時候,每人必須拿出一點他上一個月所寫的作品。這些少年人態度很認真,在這裡受人歡迎的可不是飲酒即興之類的小品。維克多一次讀了一首《最後一個歌者》,又一次讀了維吉爾的《阿奇美尼特》,又一次讀了賀拉斯諷刺詩的翻譯。 在這聚餐會上大家興高采烈,其唯一不愉快的時刻是餐館侍者向客人收餐費的時候。第一位客人不難應付;他毫不忸怩地伸手到口袋裡,忽然表示詫異,忘了帶荷包。但是其他的人不能個個都在這同一天忘掉帶荷包,不知如何是好。於是這一群人中間的洛茨啟爾特,阿貝爾微笑說: 「讓我來做一次便宜的東道。」 凡沒有帶錢的人,都由他代付餐費。 學校開學也沒有中斷這種文藝聚餐的活動。維克多有隨時出校的自由,還可以帶歐仁一同去,不過歐仁性情孤怪,喜怒不常,時常不願去。 維克多則是每次必到。 有一天,一個聚餐同志得了一個靈感: 「你們知道我們該怎麼做麼?」他問。 「怎麼做?」 「我們來寫一部集體創作吧。大家合起來寫一篇小說。」 「再說明白些。」 「很簡單。比方說,我們算是一群軍官,在作戰的前夜,為消遣時間,大家在一起講故事。這就保證了作品的一致性,各人不同的寫作方法又增加了作品的多樣性。將來作品發表不署作者姓名,讀者在同一部書裡可以讀到各種不同的風格,必定十發驚喜。」 「妙極,妙極!」一桌子人都熱烈地表示同意。 計劃通過了。大家規定了每一篇故事的長度:全書不得超過八開本兩大冊,使讀者在買書的時候不致負擔太重。除此之外,每人可以自由選擇題目。在分手的時候,阿貝爾總結了大家的意見。 「現在,」他最後補充說,「不是揣著手不做事的時候了。為了督促工作,訂下一個交卷的日期是必要的。大家想一想,該定多少時候呢?」 「兩星期。」維克多說。 大家朝他看看,以為他開玩笑,但是維克多正在不懂懷疑的年齡。他堅持說: 「對呀,兩星期。」 「兩星期寫一部小說!」馬利杜納說,「想出故事,還要寫成文字,這不是鬧得頑的。」 「我兩星期准能完卷。」維克多肯定地說。 「得了。」 「我打賭。」 「好,請大家吃一頓。」 「對,請大家吃一頓。」 這月的十五日,文藝聚列會會員都收到維克多的通知,說他已經寫成一篇中篇小說,凡願意聽讀這篇小說的人請於當晚八點駕臨齊雷家中便是。 當晚大家到齊。維克多讀了《布格·雅加爾》。 馬利杜納承認自己輸了東道。並且大家異口同聲說:請一次客還不夠,這值得每人都請一次。 阿貝爾第一個——並且也是最後一個——實踐了諾言。其餘的人沒錢學他的榜樣,沒工夫寫各人承擔的部分,因此,作品只到維克多的一篇為止,請客也只到阿貝爾的一次為止。 第三十一章 老朋友星散 在專修數學的那一年,維克多的用心聽講又被他的上午授課的教師拉蘭先生注意到了。教師是個瘦高個兒;有一天,他在講臺上站起來,探身向前,伸出頭來,象拉開來的望遠鏡頭,他這才看出,使維克多如此注意,目不轉睛的東西,原來是《基督教真諦》,書用墨水瓶、練習本和便帽十分巧妙地掩蔽著。書被沒收了。學生受到威嚇,說,倘使第二次再在這課堂上看數學以外的書籍,將被開除。從此,維克多沒有別的事要幹,只好用一柄小刀,在書桌上刻些日期、簽字、花紋之類的玩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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