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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玩什麼?」

  「什麼都玩。」

  「不行。」阿爾芒說。「合適的只有一種玩法,布義約德。」

  「我們不會。」

  「我教你們。」

  大家先打一局假的試試。阿爾芒給大家解釋如何發牌,如何下注。大家一致靜聽,巴黎大學的教授沒見過這般用心的學生,講道的教士也沒見過這般用心的聽眾。大家一聽就懂,連嘗試的一局也沒有打完。

  「懂了,懂了。現在我們來玩錢吧!」

  玩錢這一句話未免誇口一些。翻開荷包口袋,全都倒在桌上,有二十個大子兒的便是闊人。沒有關係,把籌碼定低一點,不就行了麼?一個大子兒合十根籌碼。一切原都是相對的:這裡的一堆大子兒爭奪起來,其驚心動魄的程度,正不下於別處爭奪銀行鈔票。布義約德牌一時成為狂熱。夜裡覺亦不睡了。賭起來簡直象發瘋,有人下注簡直象拼命,傾其所有孤注一擲,最多的有贏到三十個大子兒的!維克多·富歇有一次賭運好得氣死人,竟贏到六法郎;但是應該說明,他在這上邊是花了一整夜工夫的。

  在這賭風盛行的當兒,雨果將軍已經不在巴黎。他在巴黎只能算是路過。約瑟夫既沒有差使可以派他,就勸他去見法國軍政部長。他要求見軍政部長貝利亞伯爵,部長很好地接待了他,允許有師長出缺,便派他充任。但是,師長老不出缺,他且到海水浴場去等候,這是醫生的囑咐,因為他的腿傷尚未痊癒。

  但是皇帝還沒有寬恕莫羅的朋友。雨果將軍不但得不到師長,連他的將字軍級也不被承認。他請求的結果是:以中校軍級到德國軍軍前服務。其時法國國勢危頹,不久就要被敵人侵入,他為愛國犧牲了個人地位,來到軍前,但用了志願軍的名義。

  敵人已經攻入法國境內,帝國政府不象先前那樣高傲。人們記起莫羅的朋友曾經獨力抵禦過西班牙遊擊隊最猛烈的攻擊,保全了阿維拉,於是問他願不願但任提翁維爾奪防的職務,對曾提任馬德裡城防司令,以及幾乎整個老革斯第伊行政長官的人來說,作提翁給爾城防司令未免是大才小用。但是,他看自己的榮譽,不在城池的大小,而在國難的深淺,所以接受了。他當夜便出發,天不亮進了提翁維爾城,不到司令部和部屬相見,先到城裡城外視察。視察完畢,他到城防司令部,取出委任狀,立刻著手軍備、糧食、運輸等部署。

  這時正在一月中旬,天氣很冷,摩澤爾河裡滾下來的冰淩很多;如果河水結冰,城裡交不能和梅茨聯絡,因為敵人一天一天在擴大範圍,幾乎已經完全占了四周的鄉村。司令官想出一個解除冰凍的辦法,他寫信給梅斯司令官,叫他每天晚上把摩澤爾河上流的水閘關閉六小時,然後又開放十八小時。這樣,河水的驟降使冰面失去支持的力量,必然破碎,然後上流的河水沖下來,可以把碎冰乘勢沖走。每天河水和冰塊的沖刷還有另一種好處,它把敵人裝滿軍火糧食的船隻和便橋都沖毀。此外,它又能防止敵人偷襲;否則護城河結了冰,敵人過河很容易。現在冰塊全都被打碎,滿河翻滾,敵人絕對不能帶著武器彈藥和雲梯過河。

  黑森軍來到,紮營在鍘德郎奇。他們對城防炮臺開了幾炮,但是並無進攻的意圖,他們只把城池圍定就算。法軍的情況困難起來,沒有法子和外邊通訊。一個老太婆在紡錘裡帶著一件通訊——是別人不讓她知道,放在裡面的——被黑森兵扣留了。摩澤爾河,在冰淩不多的時候,倒是遞信的好道路:在梅斯把信裝在空酒瓶或豬尿泡進而,讓河水一直帶到提翁維爾,人們在提翁維爾橋墩中間張上網,信便送達了。但是黑森人覺察了,河水的協助又是被阻斷。河道不能,就向空中打主意:雨果將軍令人制了一個氣球,等風向合宜的一天,把信劄和郵件裝在氣球上。但是天氣太冷,氣球被刺破,嘗試失敗了。

  傳染病發生了。醫院不夠應付,一張床上睡三個人,一個人在生病,一個人在作垂死的呻吟,一個人已經死了冷了。還有人無床可睡,盼旁人快死,好睡他的病床。床上被和墊褥裡藏著各種疾病和爛瘡的臭氣。誰進醫院就是進了墳墓,生小病,就是死亡。雨果將軍下令把所有的病床、被褥和病房洗滌一過,牆壁重加粉刷,臥室換過空氣,每個病人有一張床。

  城久圍不解,糧食有節約的必要。二月二十日,肉的供給量減到每天六兩。三月,啤酒也得配給,分量減少一半。

  最糟糕的是,守城軍士大都是年青人,對被圍困的影響特別敏感。為了振作士氣,雨果將軍在練馬場裡辟了一個跳舞場,星期日和休假日,士兵們可以在裡面跳舞,跳到半夜。不幾天,這跳舞場得到了巨大的勝利,成為提翁維爾全城上流社交人士的集合地。此外,護城河河底裡有很多的魚類,先前,這些魚都是包給魚牙子的,現在准許軍士釣魚。又發給他們木球木棒;並准許他們把炮臺外圍的斜坡辟作花園。所有這些娛樂活動對城防軍的精神和肉體都起了良好的作用,不久,進醫院的人數大為減少。

  還有一種力量更大的娛樂方法是冒險出城。法國人是天生好武的,許多居民的孩子,不管如何禁止,也偷跟隨小隊兵士出城,超過最突出的哨崗,笑著向黑森炮兵挑戰,時常撿回敵人的炮彈。有好些人——其中有一個樣兒很俊的小聾啞兒童,名字叫克洛仙——衣服被子彈打了個窟窿。

  正當外國人進犯法國領土的時期,尋南路的孩子們還繼續著布義約德牌賭。他們的父母一心關注著戰局,不很注意孩子們的行動。雨果太太陷入了嚴重的矛盾。她不喜歡帝制政權,看見它倒臺,她是稱心的;但是,帝制政府倒臺之後,將是什麼局面呢?各國聯軍將如何處理法國呢?拿破崙失敗之後,他的部將們被如何安置呢?他們會不會受他的連累?作為保王主義者來說,她願意看到拿破崙的失敗;但是,作為妻子和母親來說,她又害怕拿破崙失敗。呂哥德將軍一家也是和帝制政權同休戚的。整個人家充滿著焦憂的氣氛。矛盾的消息接踵而來,一日數變。早上說,外國軍隊正向巴黎挺進;晚上說,他們已被逐出法國國境。一說,拿破崙已經沒有一兵一卒;又一說,所有的軍隊全都完好無損。從西班牙回來後一直賦閑的呂哥德將軍天天去看當時的攝政政府主席約瑟夫,打聽消息。

  從富歇先生那裡也可以聽得一些消息,因為他是徵兵科科長,知道軍隊的調動。每天有軍隊從巴黎出發,士兵們坐在大塌車裡,背靠背,兩腿掛在車外,在敵人正以為乘虛而入的地點,突然加以痛擊。行動的迅速是這最後一戰的特徵;在這裡,人們在垂老的拿破崙身上重見了意大利戰役的青年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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