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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加一個勳爵吧?你要不要侯爵?」

  雨果笑起來,說:

  「陛下,從莫裡哀以後,再沒有侯爵了。」

  「在法國是沒有了,」王說,「但是在西班牙還是有的。行,你不願做侯爵,做伯爵吧,錫封忒伯爵,或錫貢沙伯爵,任憑你選擇。」

  莫裡哀的名字把談話引到文學上頭,約瑟夫談他讀過的西藏作家,談了好一會。約瑟夫自己也弄文學,年青時曾寫過一篇短篇小說;《莫伊奈》。

  這時候(一八一〇年末),約瑟夫自以為地位已臻鞏固。在馬德裡各國都派有使節;英軍自阿爾梅伊達戰敗以後,也退出了加的斯。西班牙人沒了外援,但是,只他們自己的反抗也就夠你對付了。在萊翁島上召集的國民會議宣佈了斐迪南七世復辟,遊擊軍氣勢為之一振,恩貝西奈陀的騎兵竟敢進擾格達拉克薩拉,直達市外的馬路。這時貢沙附近都在恩貝西奈陀手中,他每次進擾和退竄,必經沃儂橋渡特茹河,因此有佔領這座橋而加以防禦的必要。雨果在特茹河右岸打下一座碉堡的基礎,把橋上的扶欄佈置一番,使可以掩護守橋的兵士。在這橋上工事的進行中,發生了一件古怪的事情。

  工事是用徭役做的,進行得十分遲緩。應徵的農民為防禦遊擊隊而築工事,決不會勤奮工作。雨果為省府行政和軍隊總檢閱等事項,必須到不列赫加一行,將沃儂的司令部交給他弟弟路易·雨果代管。他到不列赫加後,有一天清早,天剛亮,他在辦事室裡寫東西,仿佛聽到一陣猛烈的槍聲。他出來,問旁邊的崗哨聽見什麼沒有,答說沒有。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回到室內,繼續寫他的東西,幾乎立刻,槍聲又響起來,而且來得更猛烈,更清晰,聲音是從沃儂方面來的。雨果跑出來,問崗位上這次應該聽見了,照舊回答沒有。他找來受爾蘭籍保王軍少校薛萊和本團幾個官佐問,也說沒有。一個副官跑到高崗上問炮臺哨兵,也都說沒有聽見。

  然而,雨果擔心他的弟弟,下令軍士上馬,飛馳赴援。沒有跑到半路,一陣猛烈的炮聲證明雨果沒有聽錯。從不列赫加到沃儂直線只有十七八裡,但是,中間有轉折,有高坡,有難行的小道,距離要大四倍。雨果趕到沃儂的時候,尚未竣工的的碉堡,被維拉官阪和恩貝西奈陀夾擊,已經陷落,陣地已被突破,鎮內的道路和四周田裡滿是屍首,路易·雨果團長受了傷,力量單薄的防軍行將被殲。雨果的飛騎一到,形勢立刻轉變,鎮被守住,橋被奪回,敵人被擊退,並且受到追擊。

  研究在不列赫加只有他一人聽見槍聲的理由,雨果以為由於山崗的參差,將空中的風分了流,或者是一路回聲,恰巧和他的辦公室高度相等——他的辦公室在半山——最奇怪的是,勃隆陀將軍離沃儂比他近,也沒有聽見什麼。不問理由如何,這回聲只把弟弟的危急報告了哥哥,是一件希奇的事。

  還有一件事使將軍稱奇的是,見一個一村之王。伊夫托王可以自稱吾道不孤了。那王是個煤炭夫,他的領土在林木茂密的山裡,下臨多雷拉古奈。王位是世襲的,由長子承繼。這王還親自負薪到多雷拉古奈市上增長率賣。他的臣民全是煤炭夫和樵夫。有一次,西班牙查理三世時代,這位人君,因權位隆崇,萬機繁重,悠然有倦勤之思,效法查理五世,自動遜位於他的同盟西班牙。遜位的詔書是當著司法公證人宣讀的。但是村民愛國心切,這時否認了約瑟夫。當此西班牙王位虛懸之際,煤炭大王查理五世的正統承繼人就重登了寶位。

  然而這種同時須四面八方持續警備的辛苦生活,積久之後,也影響雨果的健康,一個創口,因醫治不良,吐出碎骨來,痛苦異常。醫生勸他休養,否則將有生命危險,因此他呈請派人替代。上面讓他等了不能再等,方才派了他的朋友,居伊將軍裡奧-密拉諾侯爵來,讓雨果回馬德裡休養。但是他仍不能久息。他到馬德裡的第二天,儒爾堂元帥要他做參謀長,並且他幾乎立即被任為馬德裡城防司令。這些,再加上他保留著的軍事總檢閱一職,給他構成的閒暇也就夠他忙了。

  第十六章 巴榮納的一出初戀

  前面說過,自一八一一年春初雨果太太母子們即著手作赴西班牙的準備;從此時起,小兄弟三人便全副心思貫注在這件事上,焦急地等待著起程的日期。花園也失卻了往日的情趣,秋千架拆了下來,小車子歸了棧房,從此不再露面。而今母子們談的不是這一輛車子,而是真正的公車,是沿途的驛站,是駕車的車夫。渾沌與率亂霸佔了全宅。他們時時刻刻開抽屜,搜箱籠,翻天倒地尋查察看,唯恐遺忘了什麼;時時刻刻,從屋頂倉房塵絲密佈的角落裡搬出些必不可少而又毫無用處的東西。

  新春的頭幾日,雨果太太接到通知,說有一個運輸隊將出發,叫她到巴榮納等候,她立刻計議雇車。有人建議雇一輛大公車,當時的公車只有裡廂一間可供客座,後廂裝行李,前廂是一輛狹小的輕轎車,只能容納二人,又沒有遮風雨的設備。裡廂可坐六人,正合雨果太太的需要。她除了三個兒子,還帶男女僕役各一人,凡後廂裡裝不下的行李可以放在前廂。

  雨果太太的旅行雜記中有下面的一條記載,我們可以借此知道車子的租價:

  「我托巴黎戴爾那銀號匯一萬二千法郎至巴榮內暹洛銀號,作為入西班牙的路費。我帶三個孩子,兩個僕人。此刻我已在巴榮納,還沒有接到旅店的賬單;但是剛才已付送我來的車夫車價九百法郎。」

  雨果太太對那些「不可少」的物件先加以防範,不讓孩子們塞進她的行囊去;然而,一坐到車廂裡,她發現其中的大部分不知從哪裡進來了,車門後面的袋子被塞到快要破裂的程度。

  到了頭一站,歐仁和維克多下車,見了車子的前廂,覺得坐在這裡邊比坐在裡廂內,觀賞風景,窺看車夫和鞭子的揮舞要方便得多,要求坐進去,說明決不亂動裡面的行李。人們盡後廂裡加得進的東西搬些過去,讓兄弟倆自在地睜大了眼睛觀賞一切,一直到布盧瓦。當他們到達布盧瓦城邊的柳樹下的時候,黑夜和疲乏使他們合上了眼睛。這時期,因為戰事,馬匹缺乏,凡可以用的馬都給軍隊徵發了,餘下供拉車用的,既不能快走又沒有長力;公車不開夜班,因此且在布盧瓦過宿。進城時維克多是睡著的,出城時還沒有全醒,他在城中走過,可並沒有看見城中的樣子,這城就是日後復辟時代他父親被收禁的地方。

  到普瓦提埃,有兩個旅客望見公車,問有無座位,聽說沒有,臉上顯出十分失望的神氣,因為車中明明有八個座位,而乘客只有六個。他們是去木爾西亞做生意的,如果當天不能動身,就要失掉一宗買賣。雨果太太憐恤他們的買賣,把前廂讓給了他們,叫兩個孩子回裡廂坐。但是孩子們要求母親再挪去兩個行李,大家擠一擠,前廂裡居然坐下了四人。兩位新客表示感激,給孩子們許多糖餅食物。

  走到昂古列姆,許多古碉樓引起了維克多的注意,他對於建築特已很感興趣,這些碉樓在他的記憶裡留下了印象,並且是頗為清晰的印象,日後他不重見它們還能描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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