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雨果夫人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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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我和你同喝一杯。」 「我也這樣想,將軍。」 實情是,三天以來,我們還沒吃過一點東西。我的一個擲彈兵,名叫德斯納的,轉身向我說: 「我這裡有,連長。」 「哦!你有?」 「是的,連長,我有,哪,你解開的我的背囊,裡邊還有點兒,是留著解渴的。」 我揭開他的背囊,發現一瓶法國燒酒,這是他自從離開馬奇堡以來,一直留在這時的,雖然這其間我們受到過種種供應上的缺乏。我喝了一大口,將瓶子放回背囊去之前,我問他給師長喝一點怎麼樣。 「可以,」他說,「但是他們大家要喝,一下就完了。」 我於是把他系在腰刀柄上的錫杯子解下來,斟了一滿杯,送給師長。師長這時在離我們幾步的一個土山上。 「這是誰給你的?」他問。 「將軍,是我連裡的一個擲彈兵。」 「這裡是二十法郎,給他吧!」他交給我一個金路易,我回來給擲彈兵。他不受,說: 「連長,師長受我一點東西,我已經很快樂了,不要別的報酬。」 這其間,六十門大炮正開花彈對我們轟擊著。 一刻鐘之後,德斯納腿上中了彈,他離開隊伍,坐下。頭上敵彈象雨一般地下著。他解開背囊,從囊裡取出一團紗布,一個罨子,和一些繃帶,自己裹了傷口,重新打好裹腿,回到原位。我叫他: 「德斯納,你受了傷,下去吧。」 「不,連長,今天幹得頂好,我要看著幹完它。」 一點鐘之後,他被一個炮彈打成了兩段。 這可憐的擲彈兵是一個勇敢的戰士,先前已經受過表揚。在耶拿,我們追趕一隊普魯士兵,有一個人奮勇向前,撲到普魯士隊長身上,把他攔腰抱住,高呼道:「我抓住了我的,你們各人抓各人的吧。」這人便是德斯納。 中午,一箱開花彈在我近旁炸裂了,我帽子上中了一粒步槍彈,右臂上中了一粒榴霰彈,我轉身向後,聽見四周的人說:「你們看,連長也領了他的份兒。」 「還沒有呐,」我說。 我伸手一握左臂,借此驗明我的左臂確還存在,只見袖子上穿了一個窟窿。 敵人的炮火到晚上六點才停止。 到天黑的時候,我們來時的八十個人,只剩了四個。 我進一所房子休息,裡面已經有幾個象我一樣受了傷的弟兄,我們都睡在一間房裡。睡著後,我覺得有人舉起我的左臂。即使極輕微的舉動也使我疼痛難忍,所以我不敢動,請求旁邊的弟兄點火照照,看是什麼,只見三四個法國兵睡著在我們身旁,或者裝做睡著的樣子。 第二天早晨,我們發覺被這幾個人偷了個精光。他們偷了我的銀肩章和衣袋子裡的二十二個路易,如果他們能夠移開我壓在胸上的左臂,那麼我的表也一定被偷走了。 第二天,我派人到裡去找外科醫生給我治傷。找來一個,他問我: 「你有錢麼?」 「一個子兒也沒有。」 「有燒酒麼?」 「沒有錢買。」 他轉身就走,我叫人領我到鎮長家裡,鎮長為人很好,竭力招待我。他說他家裡已經有了三個傷號,沒有空地方,他的妻又剛生產,然而他答應給我竭力想辦法。 他在他老婆房裡豎起一架屏風,給我安了一張床。他問我傷口裡好沒有,我說沒有。這時候,有人說,我的僕人在尋我。我叫領他進來。 「你身上有錢麼?」我問他。 「沒有,連長。」 「哼!這可有趣了!這裡有我們連裡的人麼?」 「沒有,連長,除非是竇先弗爾,現在在下面。」 「叫她上來。」 竇先弗爾是團裡的女小販,她進來。 「你有燒酒麼?」我問她。 「有,連長,請你用吧。」 「可是我要賒帳,我現在沒有錢。」 「連長, 這算得什麼, 錢我有,哪,」她說,一面從口袋里拉出一隻襪子,「這是五百法郎。」 「我不能寫欠據。」我說,「我一隻手臂折了。」 「原來如此,連長,我相信你。等你有錢的時候還給好了。」 我叫人領我到隔壁的一間房裡,裡面有三個法國軍官,我對他們說: 「三位先生,你們無論哪位回團裡去時,請告訴團長,竇先弗爾借給了我二十五路易,請他記在賬上。」 竇先弗爾還跟在我後面。我對她說:「你既有燒酒,給我留下兩壇吧。」 鎮長招了那外科醫生來。我坐在一張桌子旁邊,把右臂伸給他。當他動手術的當兒,我用左手舉杯和主人喝酒。 手術施到一半,外料醫生說: 「不行,我的手術割不動了。」 「不要緊,」我說,「我提包裡有一把四葉的裁紙刀,拿來使吧。」 他在我手臂上開了一個大口,取出那粒榴霰彈,還有外衣、襯衫和羊毛坎肩的碎片各一塊,傷口裡好,我仍上床躺了。鎮長對我的感情好極了,施手術的時候,我那絲毫不畏痛楚的精神使他十分心折。從此以後,他不讓我受到任何供應上的缺乏。他叫人替我做了一口棺材,塗成黑色,四角放了些死人骨頭,棺材頭上放了一具骷髏。這是本地和德國一部分地方的風氣,家裡有人病重,就替他做一口棺材,據說要以祛凶。我指著我的一具給同僚們看,笑說道:「你們看,這是我的木棚子。」 我聽見他們在低聲說:「可憐的人兒,他還不知道這話是真的!」 我在鎮長家裡住了八天,人報繆拉王到了,他也要住在鎮長家裡,鎮長為接待繆拉,應該把我攆走;但是他留住我,說,在我當時那種狀況之處,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我走。 繆拉來了,問這裡有沒有傷兵。 人們告訴他有一個第五十五團擲彈兵連連長,手臂上中了榴霰彈。 繆拉派了他自己的醫生來看我,每天還送我一瓶波爾酒和一隻雞。 不久公佈了皇帝駕到的消息。我的主人私下告訴我,他想要求皇帝當他女兒——剛生的女兒——的義父,問我行不行。 「可以的,」我說,「皇帝很愛幹這一類事。」 鎮長的請求呈上去,皇帝說自己沒有工夫,派繆拉代表他抱孩子受洗禮:並且說,將來女孩兒如到法國,他當負擔她的教育和妝奩費;又如果因戰事關係,鎮長或不得已而到法國去避難,有他照顧,並且說,凡曾經照顧過法國軍士的人,他要以同樣的待遇報答他們。 繆拉做了孩子的義父,受洗的儀式就在這房裡舉行,繆拉坐在我的榻邊,對我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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