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西蒙·波娃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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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你知道人們會說,你身後有薩特……」 小說問世後,人們便議論安娜是她自己,羅伯特是薩特,亨利是加繆,劉易斯是阿爾格雷,惟有波爾那位越來越神經過敏的女子沒有實際「原型」,西蒙·波娃的幾個朋友都在這個人物身上認出了自己,云云。 對此,西蒙·波娃在《時勢的力量》裡作了具體的描繪和解釋—— 關於安娜。「的確,她的身上有我的影子,但是……出於種種原因,我把她塑造成了一個連我自己也不認識的女子。我讓她帶有我的興趣,我的感情,我的反應和我的回憶。我還常借她的口說我要說的話。但是,她缺乏我的欲望,也沒有我的韌勁,更重要的是,對我來說至關重要的職業賦予我的那種自主性她沒有,她與一個比自己年長20歲的男子的關係幾乎像一個女兒和父親的關係。雖然夫婦間非常理解,但她仍感孤寂。……她過著一種『從屬』存在的『相對』生活。在她身上描述的主要是我經歷的負面:害怕死亡,恐懼虛無,恥於健忘,以及對世界多樣化的不知所措和對生活的反感。生存的快樂、行動的愉快,寫作的樂趣,所有這些都寫到了亨利身上。他至少同安娜一樣與我相似,或許,是他更像我」。 至於亨利,人們怎麼說,他反正不是加繆。西蒙·波娃辯解道,他雖與現實中的加繆一樣年輕,長著黑髮,辦了張報紙,是個作家,但加繆仇恨共產主義,這一點本身以及由此引起的一切就足以說明他與亨利的差異。「其實,在大多數情況下,亨利所擁有的只是從我身上移植過去的感情和思想」。 還有,薩特是否就是羅伯特?回答是:非也。關心世界,迷戀工作這是他們惟一的共同點。除此以外,羅伯特的年齡、感情冷漠、獨斷專行、悲觀沉默等等,都與薩特相去甚遠。此外,在對待蘇聯勞動營事件的處理,與加繆最終反目的原因,加繆離開報社的原因,左派組織的興衰等重大情節的描寫上,與生活的原貌亦大相徑庭。因為「從記憶中挖出的全部素材都經過了一番折射、摻和、解釋、充實、鍛造、移植、扭曲,有時,它們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無論如何,在每種情況下,它們都經過了一番再造」。她再三提醒人們按照它的本來面目來談這本書,既不要認為它是一本自傳,也不要把它看成一部報告文學,總之,不要把它看作某種真人真事的再現。 誠然,她的確試圖塑造一組以1944年的法國為大背景的知識分子群像。「寫這部小說的欲望之所以這樣不可遏止,那是因為,我感到自己置身於這樣的時間與空間中,在那裡,我每發出一個聲音,都有機會從許多人的心底聽到回聲」。 她描寫了戰後的某幾種生活方式,卻並沒有給折磨主人公的諸多問題提出答案。她不想重蹈「主題小說」的舊轍。小說中回蕩的主旋律之一是「重複」,即:為真正佔有某物,一個人得先失去它,然後再把它找回。如亨利和羅伯特最後重歸舊好,同時重新迷戀文學,投身政治,即回到了原來的出發點。但是,在這出發點和終點之間,他們曾萬念俱灰。從此以後,他們將不再滿足于膚淺的樂觀主義,不再像舊日那樣熱情地堅信某些東西。強烈的擇優意識武裝了他們。 這部歷時四載寫成的小說,意外地獲得了資產階級報刊和共產黨報刊的一致稱頌。薩特稱這是她寫得最好的一部文學作品。《法國文學選集》稱這部作品是戰後最具代表性的小說,「通過將存在主義作家——受尊敬的和不存戒備的——與中國的達官貴人相比較,表明了存在主義的結局」。為了慶祝,他們在米雪兒家中舉行了一次午餐,在那兒,薩特送了一套龔古爾兄弟的傳記給西蒙·波娃。 令人氣憤和覺得可笑的是,有些人仍在堅持西蒙·波娃父親50年前所持有的舊觀點:「女人是由丈夫造就的。」他們總以為西蒙·波娃的一切思想都是薩特給注入她的頭腦的。西蒙·波娃的書是薩特寫的,是薩特使她成為作家的。在她被授予龔古爾獎的第二天,就有人善意地提醒她:「如果接受採訪的話,你必須解釋清楚《一代名流》確實是你寫的,你知道人們會說,你身後有薩特……」 事實上,從這部小說寫作伊始,薩特就十分關注,預計將是她寫得最好的一部作品。在閱讀手稿時也曾提出一些修改意見,一如西蒙·波娃讀薩特作品手稿時提出修改意見時那樣。在這本書的出版過程中,薩特把她的兩份手稿帶給布裡斯·帕蘭,其中的一份被還了回來。 事情的本來面目就是如此了。 西蒙·波娃在年輕時就培養自己不去介意公眾輿論,以後,又得到了薩特及其保護她的牢固友誼。雖然如此,她還是無法忍受一些沖她而來的謠言和目光。社會總是十分熱衷於維護一種舊觀念,認為女人只能是「二等」公民,只能是男人的影子和玩偶,只能是有權勢的男性的附屬品。西蒙·波娃為此感慨道,在法國,如果你是一位作家,那麼,是個女人這一點就足以讓人用作痛擊你的棍子。你若是個妙齡女郎,人們會擠眉弄眼奉承你;你若是上了年紀的大姐,人們會向你鞠躬致敬;但你若是剛剛褪去青春年華,又未達到受人尊敬的年齡,卻膽敢發表自己的觀點,譬如女人不是天生就有許多品行方面的缺陷的之類,那麼,一切指責便接踵而來 了。 西蒙·波娃寫道: 我一生中最成功的事情,是同薩特保持了那種關係。30多年來,我們只有一個晚上是在怏泱不樂中去睡覺。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年,我們從對方言談之中得到的興致絲毫未減。一位女友曾評論說,我們總是全神貫注地聆聽彼此的談話(見瑪麗·羅莎·奧裡弗對一家阿根廷報紙發表的談話)。人們總是說,我們的思想幾乎完全一致,然而我們卻始終一絲不苟地對對方的觀點進行批評、修正或者肯定。我們從相同的地方獲得記憶、知識和印象,我們在同一個範圍內以同樣的手段、在同樣的原則指導下嘗試著把握世界。在通常情況下,我們中的一個說前半句話,另一個人就能說出後半句;如果有人問我們倆同一個問題,他會得到相同的回答。在某個字眼、某種感覺、某層陰影的刺激下,我們倆會走上相同的思路,並在同一時刻產生相同的感觸——相同的記憶、相同的聯想,而這些,第三者是絕對不可能產生的。因此,我們對在各自的著作中不約而同地寫到某些東西,已不再驚詫了。最近,我讀到薩特在1952年時記下的一些隨想,雖然我至今才讀到它,但其中一些段落卻一字不差地出現在我10年後寫的回憶錄之中;雖然我們的性格、愛好以及最初的抉擇截然不同,我們的文風從總體上看也毫無相似之處,但這些段落看起來 卻如出一轍。 惟其如此,有些人便指責他們倆的這種關係同在《第二性》中闡述的道德觀點相矛盾:作者西蒙·波娃認為女人應該獨立于世,然而現實生活中的西蒙·波娃卻從不是寂寂一人。其實,「獨立於世」與「寂寂一人」並非是矛盾的對立體,更不是同義詞。 薩特對西蒙·波娃富有思想、富於表現力是極為欣賞的。10年後即1964年,年屆花甲的薩特在接受《時尚》雜誌採訪時說的一段話,可資印證: 我認為她是漂亮的。我始終認為她是漂亮的,儘管當我初次遇到她時她戴著一頂難看的小帽子。我決計要結識她,就因為她漂亮,她曾經有,並且至今仍賦有那深深地吸引著我的面容。驚人的是,西蒙·波娃竟有男子的智力和女性的敏感。簡言之,我在她身上發現了我可能需要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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