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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2. 人們以異樣的目光閱讀《第二性》

  《第二性》的第一部出版了。

  這時,《現代》雜誌已連載完了第二部中的《性的引入》《同性戀者》和《母親》這幾章——第二部由伽裡瑪出版社在1949年11月出版。在一次為這本書取名的獻計獻策會上,薩特、小博斯特和西蒙·波娃從「他人」、「從屬者」、「另一性」等名字的基礎上,由小博斯特一錘定音,提議用「第二性」作為書名。

  按照西蒙·波娃的說法、她寫這本書純屬偶然。最初的想法只是談談她自己,在此過程中她意識到,要這樣做,先得在總體上描述女性的地位。「開頭我研究男子們通過他們的宇宙觀、宗教、迷信、意識形態和文學,在女子身上編造的種種神話。我試圖為在我眼中顯得雜亂無章的圖畫理出一點頭緒;不管怎麼樣,男子總把自己作為主體,而認為女子是客體,是『另一類』。」

  這個假設當然可以用歷史環境來解釋,但薩特建議她同時在生理方面給予一些必要的解釋。於是,她一邊埋頭閱讀大量的心理學和歷史學著作;一邊試圖發掘埋藏在他們所作的闡述背後的確切的事實真相。在對歷史學的研究中,她獲得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見解:她把婦女的歷史同遺產史聯繫了起來,她發現遺產是男性至上的社會經濟演變的一個副產品。

  「我開始用一個新的眼光來觀察女性,」她寫道,「於是,在我眼前出現了一個接一個令人驚歎的發現。在年逾不惑之後,突然發現過去一直在鼻子底下,但你卻熟視無睹的一片新天地,既讓人驚異,又促人奮發。人們對那本書有一種誤解,以為我否認男女之間有任何區別。恰恰相反,寫作這本書使我越發意識到種種使男女分離的因素;我只是認為,這種種差異是文化的,而不是天然的區別。我開始著手系統地從童年一直到老年分析這些差異產生的過程;我估量這個世界賦予婦女以及拒絕賦予婦女的種種機會,估量她們的種種局限,她們的好運和壞運,她們的逃避和成就。」

  這本動筆於1946年10月,完稿於1949年6月的大書,應歸功於她的豐富的社會學和心理學方面的知識,以及她那訓練有素的、高效率的工作習慣。

  第一卷受到了廣泛好評,頭一周就賣出了2.2萬冊。第二卷銷路也不錯,但卻使人們大為震驚。好些人稱她「大膽」。

  「你好大膽!」克勞汀·科內茲對她說道,羡慕中滿是憐憫的口吻。

  「大膽?」使用這樣一種口氣和這樣一個詞匯,西蒙·波娃感到吃驚。

  「你會失去一批朋友!」有人這樣警告她。

  「隨他們的便吧。」她自言自語道,「假如因此失去了他們,他們就不能算作朋友。」

  如傳記作家A·馬德森所言,《第二性》實質上是用辯證唯物主義觀點對婦女進行考察,它不是闡述婦女的本質,而是根據她的處境,尤其是根據她的經濟地位,來解釋她。婦女的奴役和解放,是經濟依賴和經濟獨立的結果,這一觀點始終如一地貫穿近700頁的全書。西蒙·波娃最驚人的斷言則是:婦女的奴役是歷史的必然,人類得以進步,是以婦女為代價的。此書寫成至今數十年了,西蒙·波娃的結論仍然是正確的——男人和女人需要互相承認是同等的人。「為了取得更大的勝利,首先必須做到的,就是男人和女人通過天然差異,明確地肯定他們的兄弟關係。」

  然而,當時人們加給她的罪名可就多啦。

  首當其衝是下流。書固然都是搶手貨,但人們卻以一雙異樣的眼睛來閱讀它。並收到了順口溜、書信、諷刺小品、忠告和勸誡等各式各樣署名或匿名的東西。一封署名為「第一性中的幾位活躍分子」的信中,嘲笑西蒙·波娃是什麼得不到性滿足啦,性欲冷淡啦,女同性戀者啦,男性陽具崇拜者啦,慕男狂患者啦,未婚母親啦,等等。有人則說能給她治療性欲冷淡症,有人則說能使她性欲降低,許多性欲狂躁者則將自己沉思的結果寫給她,總之這些東西,在鞭撻、討伐《第二性》的旗號下席捲而來。對此,西蒙·波娃不屑一顧。

  但是,莫裡亞克的態度卻令她震驚了。他在寫給《現代》雜誌一位撰稿者的信中說:「你們雜誌負責人的陰部對我來說不是秘密。」

  當然,為她辯護的大有人在。

  如此強烈、如此廣泛的反響,真是始料未及,以至於令西蒙·波娃困惑不解。「在各拉丁語國家中,天主教鼓勵男性的專橫,甚至使這種專橫變成性虐待。意大利的男子們傾向於把這種專橫寓於狠褻之中,西班牙的男子們把它寓於狂妄之中,而惟有法國的男子們才把專橫和卑鄙結合起來」。為什麼西蒙·波娃這樣估價法國男人呢?她是這樣通過分析得出結論的:

  首先,因為法國男人在經濟上的優越性受到女性競爭的威脅,不再受到舉國上下的風俗的維護,而堅持這種優越性依然存在的辦法,只有靠貶低女人了。其次是因為人們把意大利男人而不是法國男人當作理想的情人,法國男人天下第一的神話正在被現實擊碎。此外還有一個原因,是解放了的婦女所持的批判態度傷害了男性同胞,使得他們怨恨滿腹。

  即以那些滿腹經綸的評論家為例,他們總認為女子天生註定要比男子低級,布瓦德弗雷和尼米埃在《思想自由》上撰文批評《第二性》時,以極為蔑視的態度說西蒙·波娃曾是一個神經質的可憐女孩,受到壓抑,經受挫折,為生活所騙,成年後是個潑婦,不正常地與人做愛,嫉妒成性,整日難受,在男人面前充滿自卑,在女人面前悲憤欲絕。讓·吉通則懷著基督徒的狂熱感情寫道,《第二性》使人們從中看到了作者那「令人傷心」的生活的線索。阿爾芒·霍格則更為武斷地認為:「由於她為自己是女人而自慚形穢,由於她痛苦地意識到自己被禁錮在男子看來她應有的身份中,因此,她拒絕男子的眼光,也拒絕自己的身份。」

  其實,平心而論,西蒙·波娃自以為她從小時候到成年,並不曾因為性別而成為自己的負擔,她的許多男性朋友對她並沒有性別歧視,而是將她看成一個擁有各種權利的人。這種好運使得她免除了許多女人所擁有的種種怨恨和苦悶。至於有人認為她在假裝為女性辯護的時候,蓄意對女性進行詛咒,亦是無稽之談。她只不過是理性地客觀地剖析了她們因自身身份產生的種種缺陷,同時也充分展現了她們的優點和美德。

  「我對那麼多女性懷有那麼濃厚的感情,給予那麼高的評價,因此,我不會把自己看成是一個『名譽女子』,以此背叛女性,而且,我也從未受到過她們冷眼的傷害啊」。西蒙·波娃這樣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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