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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在他的37歲生日前舉行音樂會,也是他自8歲公開登臺演出以來整整30年了。弗雷德裡克也許出自於這種考慮,欣然同意了。

  普雷耶爾大廳擺滿了鮮花,並能聞到火炭的焦味,那是劇場人員在休息廳裡生火供取暖,參加這次音樂會的還有兩位著名男女歌唱家和弗雷德裡克的音樂同行。他們盡力裝出輕鬆愉快的樣子,為今晚音樂會增添歡樂祥和的氣氛。

  晚上8時30分,大廳已安靜下來了,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偌大的舞臺上,那架孤零零的三角大鋼琴閃耀著神秘的光彩。

  弗雷德裡克終於登場了,他並沒有像人們傳說的那樣由人攙扶著,黑色的演出禮服更顯示出他那蒼白的臉色,不過他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加之鎮定自若的神色,不由得使人想起他以往風流倜儻的風度。

  首先,他和奧古斯特·弗朗肖姆(1808—1884)、小提琴家阿拉爾一起演奏了莫紮特的《E大調三重奏》。當初弗雷德裡克第一次登臺後,就被譽稱為「第二個莫紮特」。

  聽眾們以濃厚的興趣和崇拜的心情欣賞了弗雷德裡克演奏自己的作品,其中有些是剛剛發表的,即使是從前的作品,聽眾也能在這熟悉而又陌生的琴聲中發現了以往從未注意的細膩感情。

  其中《升F大調船歌》需要用很強的力度才能達到創作時的預想效果,弗雷德裡克明白自己的虛弱身體無法做到這一點,他聰敏地改變了處理方式,以極富有層次變化的輕度彈奏,表達出一種深沉的複雜感情。

  他在回憶、思索、歎息,歡快的行板過後,迎來的是風雨瀟瀟的遐想,悲憤、痛苦的呼號不久被莊嚴的神聖信念所取代,人類的智慧和意志在安謐、美麗的大自然中顯示出神聖的光芒。

  他彈完最後一個和絃音,雙手仍然沒有移下琴鍵。他在傾聽著心愛的琴聲漸漸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上,就像一顆流星無聲無息地劃過無垠遼闊的星空,留下的是一片靜穆。

  他覺得自己距離上帝更近了,幾乎都能聽到天使翅膀翩翩舞動的聲音,年邁的老父親站在雲端間,好像在親切地向他招手,要把他帶到苦苦思念的故鄉去……

  他已經聽不見大廳裡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也不知道是如何鞠躬謝幕的,然後走回後臺。

  他倒下了,癱在一個女性的溫暖懷抱裡。

  「弗雷德裡克……」

  幾天後,巴黎的街頭出現了「二月革命」的震天呼號,無形中為弗雷德裡克在巴黎的公開演出畫上了一個最後的句號。

  這時喬治·桑正在諾昂埋頭寫作《我的生活史》,巴黎「二月革命」的風暴重新喚起了她的政治激情,她興奮地說:「我度過了不少不眠之夜,不少坐立不安的白天……我身上一切病痛,我個人的憂慮都忘掉了。我生活,我有力量,我生氣勃勃,好像我才20歲。」

  她直接參與編寫了巴黎臨時政府的《共和國公報》,在總共20多期公報中,有近一半出自於她的手。她自己還創辦了一份報紙《人民的事業》,但只出版了3期。

  為了避免在巴黎與弗雷德裡克相遇,便住在兒子的新居處。世上的事情就這麼奇妙,越是不想發生,偏偏就降臨了。喬治·桑與弗雷德裡克還是見面了,地點在通往瑪爾裡亞妮夫人住處的樓梯上。

  弗雷德裡克向瑪爾裡亞妮夫人告辭後,剛剛轉身,看見了低頭上樓梯的喬治·桑夫人。

  驚愕、迷惑、遺憾、悔恨……在短短的幾秒鐘裡,雙方迅速地交換了不同含義的複雜眼神。

  「您好……」

  「您好……」

  在雙方陪同人員的驚奇目光注視下,他與她彬彬有禮地互相問安致意。

  「您收到了索朗芝的信嗎?」這時弗雷德裡克覺得很想同喬治·桑多待一會,並想起了索朗芝在她父親那兒已經分娩了。「一個星期前。」

  喬治·桑的回答不大自然,顯得有些疲憊。「您昨天或前天沒有收到信嗎?」弗雷德裡克很關切地繼續問道。

  「沒有。」喬治·桑遲疑了一下,顯然她有一種預感。「那好,我告訴您,您已經當上外婆了。」弗雷德裡克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盡力裝出一副愉快的樣子,「我很高興,我能第一個向您報告這個好消息。」

  喬治·桑雖然對女兒的種種言行很生氣,但畢竟是自己的奶水哺育大的孩子。現在女兒也做了年輕的母親,一種憐惜的感情不由升起。

  她還想進一步知道詳細情況,但弗雷德裡克卻好像不願再多說了,向她行禮後下樓了。

  喬治·桑有點失望,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心煩意亂地踏進了瑪爾裡亞妮夫人的客廳。

  「夫人……」陪同她的孔貝先生(1812—1894)急匆匆地追上來,說,「弗雷德裡克先生告訴您,索朗芝身體健康,您的外孫女很可愛……」

  原來弗雷德裡克下樓後,才發覺應該將此情況告訴喬治·桑,但他已爬不動樓梯了,只好請孔貝先生傳個話。

  喬治·桑的心裡一熱,轉身出門下樓。她似乎恢復了往常一個女性的溫柔,以極大的興趣詢問了索朗芝的身體狀況。

  在她的眼睛裡,分明能看到一種熟悉、親切的神色,這曾使弗雷德裡克充滿了生活的信心和樂趣。

  弗雷德裡克也忘了樓梯口襲來的一陣陣寒意,興奮地述說著索朗芝和孩子的情況,還特地說明索朗芝寄給他的信封上的筆跡,是出自于她丈夫的手。

  「……我的身體很好。謝謝。」弗雷德裡克很有禮貌地回答了喬治·桑提出的最後一個問題。

  他與她分手了,誰也沒有再回頭看一眼,但雙方又始終覺得背後有一雙熟悉的眼睛在緊緊地盯著,希望自己停下腳步,轉身……

  翌日(1848年3月5日),弗雷德裡克把這次相遇一事寫信告訴了索朗芝,平淡的語氣中又蘊含著濃厚的眷戀之情。

  這次巧遇成為他與喬治·桑的最後一次見面,溫馨的回憶以後只能在夢中出現。

  喬治·桑在弗雷德裡克的後半生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影響,或者說她的身影一直伴隨著他一起登上弗雷德裡克·肖邦音樂創作的輝煌巔峰。

  但又是她直接影響了弗雷德裡克的音樂靈感,扮演了一個無情又有情的情人的角色。

  有人認為,如果弗雷德裡克活到與喬治·桑同樣的高齡,也無法抹去她對他的火烙般的影響。因為沒有哪一個女人在他的短暫的一生中佔據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神奇的愛情力量可以創造出一個煥然一新的人物,但也可以隨時剝奪他(她)冷靜的理智,在瘋狂的嫉妒之火中痛苦地拷問著他(她)永不安寧的靈魂,甚至毀滅肉體,留下說不清的纏綿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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