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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喬治·桑為何要寫這部小說,歷來眾說紛紜,甚至有人認為她在暗示弗雷德裡克該結束這場愛情遊戲了。不過愛惜他倆藝術才華的善良人們,還是願意做出一個比較容易接受的解釋。

  喬治·桑並不想下逐客令,她在把書稿交給《法國信使報》時,還特意提醒弗雷德裡克:這本書不值得他花時間去閱讀。

  她對弗雷德裡克仍然是又愛又恨,既捨不得他走,又不放心他會隨時幹出傻事。經歷了奧古斯丁的風波,喬治·桑更堅定了這種看法。

  作為一個具有豐富感情世界的女作家來說,也許沒有比看到這又愛又恨交織在身邊的生活素材更為觸目驚心了,況且喬治·桑的生活視野本來就不開闊。

  強烈的創作欲望一旦升騰起,就很難再恢復到平靜的起點。脫韁野馬似的構思迅疾地把她帶入到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創作天地裡。

  當她沉浸在塑造卡羅爾親王形象,為捕捉到有這樣一個富有鮮明性格的生活原型人物而興奮不已時,她終於有了把多年來內心積壓的感情一瀉而快的機會。

  但是她也許沒有認真思考此書會給生活原型,弗雷德裡克帶來災難性的後果。她在書中化成了一位女英雄,魯克萊齊婭的同時,自私和狹隘的報復心理也無形中相繼產生,這成為她不可饒恕的一個嚴重錯誤。

  弗雷德裡克的自尊心被血淋淋地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加速了他身體狀況的惡化。在種種因素的影響下,一個黑色的休止符漸漸擴大,無情地阻塞了他的創作靈感。

  卡羅爾親王的形象在法國文壇上誕生,而他的生活原型——一個音樂天才的生命火花卻在閃耀著最後美麗的光環。

  4. 沉重的十字架

  1847年5月,弗雷德裡克剛剛經歷了與病魔作殊死的搏鬥,虛弱的身體不時冒著冷汗。他的視線突然停在《新聞報》的結婚專欄上;索朗芝與雕塑家克雷辛格將於5月19日舉行婚禮。

  弗雷德裡克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心裡隱隱疼痛。

  索朗芝原先有一個漂亮的男朋友,是一位舉止有禮的鄉紳,兩人感情不錯,去年夏天訂了婚。

  誰知插進來一個以好色聞名的雕塑家克雷辛格,喬治·桑和索朗芝好像被他迷住了,很高興地到他辦公室去做模特兒,塑造半身像。

  克雷辛格趁機大獻殷勤,幾乎每天都要獻上花束和形形色色的小玩意兒,立刻博得了索朗芝的芳心。不久她就宣佈解除原來的婚約,並要和克雷辛格結婚。

  弗雷德裡克不相信這是真的,並表示堅決反對。喬治·桑起初也不同意,但經不起克雷辛格的死乞賴皮地糾纏,只好妥協了。

  如果不去管這份閒事,弗雷德裡克心裡卻會嚴重失去平衡。他堅信自己是對的,想扮演一個為正義而戰的騎士,因為那個雕塑家克雷辛格在巴黎展出的是「最不體統的姿勢的裸體女人」。這等於玷污了弗雷德裡克心中神聖的藝術殿堂,與這種人相遇是他一生中的奇恥大辱。

  然而喬治·桑卻認為弗雷德裡克又要來指手畫腳,「用自己都說不清的原則來指導生活」。她惱羞成怒,甚至吹捧起克雷辛格,認為「他有勇氣、有學識、有主動性和雄心」。

  喬治·桑並沒有把索朗芝的結婚日期通知給在巴黎的弗雷德裡克,婚禮在諾昂草草舉行之後,固執己見的喬治·桑在寫給老朋友格日馬瓦的信中說,「……我為女兒出嫁感到高興。她也充滿了愛情和幸福感,克雷辛格看來是配得上她的,因為他愛她簡直到了發狂的地步……」

  喬治·桑認為,「肖邦也一定很痛苦,因為他不明情況……他從來看不見事情的真實一面,也不能很好地瞭解人的天性。他的心靈裡只是充滿著詩歌和音樂。因此,他不能忍受與他的看法不一致的東西。除此以外,他對我家庭事務的影響會意味著我在孩子面前失去權威。」

  她傷感地說:「我看得出,他正在日益疏遠我,但我卻不能為他做點有用的事,因為嫉妒感覺是他憂鬱的主要原因。」

  喬治·桑自以為對弗雷德裡克的嫉妒心理瞭解得十分透徹,並時時以這種定型的思維去看待他的一言一行。但她忽視了自己說這番話的本身,也是一種狹隘的多疑心理,生怕自己失去在孩子面前的權威身份,又何嘗不是嫉妒的表現呢?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索朗芝的婚姻糟透了,她過早地懷孕,陪嫁費花掉了一大半,這對新婚夫婦乾脆泡在諾昂別墅裡,喬治·桑成了他倆的勤快保姆。

  不安份的索朗芝又開始無事生非,她悄悄地對一個來向奧古斯丁求婚的年輕藝術家說,他的意中人早已失貞了……

  諾昂別墅再次成為大吵大鬧的場所,克雷辛格甚至打了喬治·桑一拳,莫裡斯急忙沖上去廝打起來。

  「滾,滾!」氣急敗壞的喬治·桑下令叫女兒、女婿馬上離開諾昂,再也不想見到他倆的嘴臉。

  但是索朗芝早已從母親那裡繼承了事事不甘罷休的脾性,並沒有服從母親的旨意,還在附近的旅館裡住下來,並寫信給巴黎的弗雷德裡克,把自己裝扮成一個被迫失去母愛的可憐孕婦。她請求弗雷德裡克能不能借用一下他存放在諾昂的四輪馬車。

  弗雷德裡克的頭腦一發熱,輕率地相信了索朗芝的花言巧語,立刻寫信給喬治·桑,同意出借馬車,這無疑使喬治·桑大丟面子。

  索朗芝到達巴黎後,把所知道的內幕都抖翻出來,還把自己母親說成是一直不忠實于弗雷德裡克的女人。

  事情的發展急轉而下,弗雷德裡克立即取消了去諾昂消夏的計劃,停止與喬治·桑通信。

  喬治·桑覺得事情不妙,接連寫了幾封信,但一直沒有得到回音,最後對弗雷德裡克下了「通牒」:除非他改變站在索朗芝一邊和她母親作對的立場,並保證再也不要當著面提起克雷辛格的名字,否則他就再也不要到諾昂來。

  如果按照一般人的思維邏輯,這個條件並不算苛刻,做一個安安穩穩的局外人也在情理之中,這正是喬治·桑所希望的。

  但是弗雷德裡克偏偏不願咽下這口氣,在他看來屈服、退讓意味著9年來他為喬治·桑一家的所作所為都是錯誤的,況且他無法相信喬治·桑會如此絕情——為了她的孩子,為了她的自尊,為了她的名譽,為了她不可違抗的意志。

  弗雷德裡克頓時覺得一股熱血沖上腦門,急匆匆坐上馬車趕往德拉克羅瓦的住處。

  才學淵博的德拉克羅瓦覺得此事很棘手,弗雷德裡克與喬治·桑是他的好朋友,況且這兩位不同凡響的明星碰撞出的燙手火花,隨時都會釀成轟動社會的頭號新聞,哪裡還容得旁人來插手。

  除了對弗雷德裡克好言相勸一番,德拉克羅瓦只能在日記上寫下一句評語:喬治·桑作為一個小說家的一面似乎已經取代了她的女性的溫柔。其實也不妨為弗雷 德裡克作一個類似的評價:他以一個音樂天才的浪漫思維邏輯想取代現實生活的無序規律,同樣是他的悲劇。因為他的權威只能建立在音樂世界裡。弗雷德裡克還想 以真摯的表白試圖重新激發起喬治·桑的溫柔感情,不過信的開頭沒有往常的稱呼,並使用了「您」的正式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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