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我與拿破崙 | 上頁 下頁
七三


  「小女孩,我希望沒有驚擾你的睡眠。」強·巴勃迪司已走到床前。他穿著深藍色戰場制服。「你不是真生病吧?」他關心地問。

  「當然不是。」

  「對不起,我未想到你已安寢。小女孩,我是來向你告別的。明天一早我即將離法回瑞典了。」

  我的心頓覺沉重。這樣快?

  「我想與你坐車到外面看看夜景,逛逛巴黎,與它告別。可能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它了。黛絲蕾,你願意嗎?」強·巴勃迪司用懇求的目光看著我。

  「最後一次?」我低聲道,「我現在就穿衣服。我們一同去看看巴黎的街道,強·巴勃迪司。」

  馬車緩緩地沿著賽納河向前走著。這是一輛無頂的敞篷車。我把頭放在強·巴勃迪司肩上。巴黎的燈光倒映在水中閃爍發光。強·巴勃迪司吩咐車夫停下。我們下車,手拉手慢慢地散著步。走到我們的橋,我們停下,倚在欄杆上觀望四周景色。

  「一切仍和以前一樣,橋仍舊是橋,巴黎仍舊是巴黎。」我傷感地道。

  「黛絲蕾,你對將來作何打算?是否肯回到瑞典?」

  「如果你認為離婚對你和奧斯加前途有益的話,那麼我同意離婚,只有一個條件。」

  「那是什麼呢?」

  「讓我做你的情婦!」

  「你知道我供養不起一個情婦,我看你還是仍舊做我的太太吧。這樣經濟得多!」

  賽納河水在我們腳底漏瀑的流著,是美妙的音韻,是飄逸旋律的華爾茲舞!

  「如果有一天你成了國王呢?」

  「如果我成了國王,你仍是我的太太。」

  我們坐上馬車,繼續往前走,到了巴黎聖母院前,強·巴勃迪司命車夫再度停下。他凝視著大教堂,象似要把它深深地銘刻在他記憶裡,然後我們又往前走。強·巴勃迪司告訴車夫一個地名。回頭向我道:「我們去蘇村看看我們第一個家。」

  天上星斗象似很近。後院子的紫丁香正在盛開。

  「什麼時候你可以回到瑞典,黛絲蕾?」

  「時候尚未到,過兩年再講吧。」

  「你意思說你不再想回去?」強·巴勃迪司注視著我的臉。

  車子停在月光道三號門前。一個陌生人家住在裡面。我心中暗想,奧斯加就在這座小樓上出生的。

  這時,強·巴勃迪司感歎道:「真是不能相信,奧斯加現在已是每星期剃兩次鬍子了。」

  我們看到那株古老的栗子樹,花蕊滿枝,隨風搖曳。

  回程中,我們之間的距離益加縮短,誤會、猜忌無形地消失。我們彼此沒有交換一句話,我們不需要再說些什麼,因為我們的心靈在交語。

  「你還有其他理由留在這裡嗎?」強·巴勃迪司問道。

  我哭了,輕輕歎口氣道:「如果我走了,朱莉必須離開法國。她是我姐姐呀。你放心,等我學會了做皇后的時候,我會回到瑞典的。」

  這時車子已到了家門口。

  §一八一四年五月三十日黃昏時分,巴黎

  世界上沒有比弔喪再麻煩,再頭痛的事了。昨天晚上,瑪爾美松來了一位宮女,哭哭啼啼報告說約瑟芬於星期天(即前天)因疾故世了。據說她穿著敞胸薄衫與沙皇在園中散步,受了涼,得病不治身亡。皓坦絲命宮女送來一張紙條給我與朱莉。於是我們匆匆去瑪爾美松。到了瑪爾美松,我們看見皓坦絲穿著黑色喪服,面色青黃,眼睛紅腫。友金正坐在小桌前,整理帳目。看到我們,他立起身向我們彎腰行禮。他指指書桌上一堆紙張道:「真令人不能相信,這樣多的帳單,衣服、帽子、玫瑰花的欠單!皓坦絲,這些帳單誰來付呢?」

  「現在不必提了,夫人們不會感到興趣的。」皓坦絲答道。

  於是我們默然坐在白色客廳的沙發上。通花園的門開著,一陣風來,帶進了玫瑰的芬芳。這時皓坦絲的情人,弗勞伯爵走了進來,皓坦絲早已與路易分離,並與伯爵生了一子。

  友金抓著那把賬單道:「二十六件衣服賬。真想不到媽媽這樣年齡仍這樣浪費。」皓坦絲聽了聳聳肩道:「你們想到樓上看看她嗎?」

  朱莉立刻搖搖頭。我說:「好,我去看看。」弗勞伯爵伴我上樓,他低聲道:「死者仍在她臥房床上。來吧,殿下。」

  約瑟芬臥室中,百葉窗拉下,光線幽暗,點著幾支長蠟燭,似明似暗的搖晃著。室內空氣中散佈著玫瑰花香,香煙嫋嫋。我逐漸地習慣了室內半明半暗的光線,只見幾個修女正跪在床邊,象一群黑色的鳥,喃喃地念經。

  起初,我沒有足夠的勇氣去看那躺在床上的屍體,但回想之下,我鼓起勇氣,走近一點。約瑟芬靜靜的躺在那裡,身上裹著一件黃色斗篷,與死者面容同一色調。

  約瑟芬一點不使我害怕,她也不使我悲傷,她的頭歪在一邊,宛如生前。眼睛半合著,露著長的睫毛,只是鼻子顯得特尖,嘴角上掛著迷人的微笑。雖然是個五十一歲的婦人,宮女們仍把她的頭髮做成許多孩童似的小圈圈,眼皮上塗著銀色眼蓋,面頰徐上淡談的四脂。約瑟芬雖已長眠,仍是那樣甜,那樣美,那樣動人!

  空氣中滿布著芬芳,使人窒息,燭光幽暗。我不由自主的跪在約瑟芬床邊,掩面而位。半晌,我立起身來,向死者面容投以最後一瞥,她合著雙目,微微地笑著。

  我走下樓,進入園中。「外面是一片豔陽天,園中玫瑰燦爛的開著,爭妍鬥豔。我漫步走到小池子前,在一塊石頭上,坐著一個小女孩,她正興奮地看著一群小鴨隨著母鴨在池中游泳,她有一頭濃密的棕色頭髮,長披至肩上,一件白花裙,腰間束著一條黑色腰帶。當她斜著眼睛由眼角裡偷視我時,我的心砰然一跳一個雞心形的臉,長睫毛,明亮的眼睛。多麼美麗的小女孩呀。她向我抿嘴笑了笑。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呀?小姑娘?」

  「約瑟芬,夫人!」

  她有一雙藍色眸子,一排齊整、白得象珠子似的牙齒,皮膚潔白。她是約瑟芬,但又不是約瑟芬。

  「您是否宮女,夫人?」她禮貌地問。

  「不是。你如何這樣想?」

  「因為皓坦絲姑姑說瑞典太子妃將來探訪。公主們一向有隨身宮女跟隨的,如果她們是已長成的公主的話。是不是?」

  「如果是未長成的小公主呢?」

  「那麼他們會有保姆。」

  她又回頭去觀看那一群小鴨。「這些小鴨很小,它們必是昨天才從母鴨肚子裡生出來的。」

  「胡說。小鴨是由蛋裡孵出的。」

  她又象很知道事的樣子,微笑道:「請您不必騙我,夫人。」

  「這不是造的故事。它們真是由蛋裡孵出的。」我堅持他說。

  她聳聳肩:「好吧!就這樣吧!夫人。」

  「你是否是友金的女兒?」我問。

  「是的,可是爸爸現在不再是王子了。如果我們運氣好,聯軍可能給個利亞公爵。我的外祖父是巴伐利亞國王呀。」

  「所以你是一位公主。你的保姆呢?」

  「我逃跑到這裡來的。」她一面說,一面用手玩弄水,這時她像是又想到了什麼,「如果您不是一位宮女,那麼您定是一位保姆。」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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