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我與拿破崙 | 上頁 下頁
六〇


  她們雖然在外面小客廳裡低聲談論,但仍可讓我得以聽見。我頓時明白這是皇后的安排,蓄意把這項消息傳達給我。

  「瑪莉,給我一條幹毛巾!」我穿上衣服走到小客廳說道:「請你們出去──我需要休息。」

  盧安皓伯爵夫人彎腰行禮道:「我有不幸的消息報告殿下。」

  「謝謝你,我在浴室中已都聽到了。」

  她們退出後,我穿著浴袍,走至窗前。這是午後五時左右,但天色已相當灰暗。宮牆外堆著許多鏟下的積雪,「他們預備把我埋葬,深深埋葬在雪裡。」我對自己說。

  「瑪莉,你肯代我作一件事嗎?在斯德哥爾摩,條一條叫做范特蘭格頓。普生的父親有一個店在這條街上。你還記得普生嗎?你去那一條街打聽一下。如果找到的話,請你叫小普生來看我。」

  「現在他可不再年輕了。」

  「告訴他我在這裡。也許他不知道太子妃就是以歐仁妮·克來雷。倘若他仍記得我,叫他來看我。」

  「歐仁妮,這樣做你想對嗎?」

  『對嗎?我才管不了那麼許多。想一想如果普生能來看我,談談以前馬賽的舊事,真是太好了。你必須設法找到他。」瑪莉應允我去尋普生,於是我生活中有了新希望。

  那天晚上,皇后把國王的大印戒指套在強·巴勃迪司手指上,但這並不表示他是攝政王,他只是指導政府行政而已。

  歲月易逝,轉眼冬去春來。天清得象一張洗過的白紙,綠色冰塊在馬拉湖中漂流。奇怪的是,春天來到這個國家不是溫柔的,和緩的,而是突然的,奔騰的,激動的。在某一天的之後,皇后派盧安皓伯爵夫人來請我到她客廳飲茶。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我們除了晚間與皇后相處一小時外,我甚少與她見面。事實上我們無話可說。

  我急急進入穿衣間,梳好頭髮,披上強·巴勃迪司最近送我的皮披肩,走上那些冰冷大理石階進到皇后的客廳裡。

  她們正圍桌而坐,她們三個,皇后、太后及皇姑。太后該非常恨我,因為我的丈夫和我的兒子代替了她的兒子及孫子的地位。莎佛·愛本汀娜公主是位老處女,一張失去容光的面孔,平坦的胸脯,發間戴了一隻蝴蝶結,削瘦的脖子上圍了一圈灰暗無光的珠鏈。她們三個人均低頭做著女紅。

  「坐下,夫人。」皇后道。

  她們繼續刺繡。茶斟上了。夫人們停下針線,專心飲她們的茶。我也只好舉起茶杯來喝了兩口。皇后示意僕役離開客廳而後說:「我有話要和你說,親愛的兒媳。」莎佛公主露出長牙陰險地笑著,同時太后則漠不關心的注視著茶杯。

  「我想問你,你是否盡了瑞典太子妃的責任?」皇后問。

  我感覺自己面頰頓時發熱起來。

  「我不知道!夫人。」我勉強回答道。

  皇后抬起那雙黑色眉毛:「你不知道?夫人?」

  「不!」我說,「我無法裁判自己,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做太子妃,並且是在這麼短促的時間裡。」

  「你不知道如何做一位太子妃,這對瑞典人民及人民選舉的皇位繼承人來說,真是一件很不幸的事,夫人。」皇后說完又喝了一口茶,目光注視著我,「現在我要教導你如何做一位太子妃。」我心中知道一切全失敗了,全完了,我永遠學不會做一位太子妃。

  「一位太子妃如果沒有宮女陪伴,是不應該單獨與副官坐車出遊的。」

  她是什麼意思?「我認識范勤上校多年。我們在一起只不過談談蘇村的舊事而已。」

  「在宮廷宴會裡,一位太子妃應該與每一個人交談幾句,而你則如聾似啞,一個也不理。」

  「夫人,如果一個人先天智慧不足,後天教養不良,我想還是少開口為上。」我答道。

  茶杯叮噹作響。太后放下杯子,手在抖顫。

  「在某些場合,你無論如何必須勉強與每一個人周旋。」

  完了,一切均完了。我心中暗想。

  「從我的僕役方面獲悉,你曾詢問一家商店,東主叫做普生。我必須使你明白,你不能隨意在這家店裡購買貨物。」

  我昂起頭道:「為什麼不能?」

  「普生不是宮中承辦人,並且永遠不會。因為他有革命思想,」

  我瞪著眼睛道:「普生?」

  「這個普生曾居住法國。回來後,他與一班寫作家、藝術家,以及學生混在一起,並灌人革命思想到他們頭腦裡。」

  她是什麼意思?我惑然不解,「普生以前曾住在我家。我教他法文,並送給他一本《人權》刊物!」

  「夫人,」音調鋒利得如同鞭子打在我臉上「我堅持你應當忘了這一切!」

  「夫人!我父親是個誠實、有地位的商人,直至今日,克來雷在絲綢業裡仍有相當名氣。」

  「我請你忘了這些事。你必須知道,現在你已是瑞典太子妃了。」

  一段深長的靜默,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我的思想有點混亂。

  「我學瑞典文學,我希望往好裡做。顯而易見的,我做不好!」

  沒有人回答。我又抬頭看著皇后道,「如果我不做攝政王妃、你會向皇上請求讓強·巴勃迪司做攝政王嗎?」

  「可能的,不要忘記太子的身分和地位。」

  「陛下方才責備我不能忘去我故世的父親。現在又要求我不要忘了太子的地位。我現在痛痛快快的告訴你我不能忘記我不願忘記的人或事。」未得皇后的允許,我立起身來。三位夫人頓時坐挺身子。「在我的家裡,在馬賽,現在含羞草已經開花了。等天氣暖和一點,我即回法國去。」我說。

  這一下擊中了要害,三位夫人驚惶失措,尤其是皇后。

  「你想回去──什麼時候才作這項決定的?」皇后問道。

  「現在──陛下。」

  『這是很不明智的,由政治立場而言是非常不明智的。你必須與太子磋商再作決定。」

  「當然我要得到太子的同意而後行事。」

  「你預備在巴黎住在什麼地方?夫人!那裡沒有皇宮呀。」皇后開口了。

  「我在那裡是不會有皇宮的。我們在安居道有一幢住宅,一幢平凡的住宅,不是皇宮。可是對我來說那是非常美麗的。我不需要皇宮,我也不習慣住在皇宮裡。事實上,我憎恨皇宮,夫人。」

  這時皇后己恢復她冷靜的態度,她道:「你在巴黎近郊的別墅或許是比較合宜的地方。」

  「拉格郎姬住宅?我們早已把它變賣了,為的是償還瑞典政府在海外的債務。夫人,您應該知道這筆債務數字是相當龐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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