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我與拿破崙 | 上頁 下頁
二三


  這時房內只剩我一人。我起先忙著替杜福擦淨脖子下面以血跡,但鮮血不斷的湧出,我只好放一塊白布在他脖子下面,並坐在他旁邊,守候著。我拿出日記開始動筆。

  時間悄悄的過去,不知經過多少鐘點,蠟燭已燒至盡頭。鄰室聲音仍嗡嗡不斷,聽來大家仍未就寢。這時杜福似乎恢復了知覺,我急忙走過去,跪在他身邊,用手臂舉起他的頭,他茫然的望望我,不知身在何處。於是我說:「你在羅馬,杜福將軍,在羅馬法國大使波拿巴家中。」

  他蠕動嘴唇;鮮血跟著噴射出來。我用另一隻手擦去血跡。他無力地輕聲斷斷續續道:「瑪麗,我要去瑪麗處。」

  「瑪麗在那裡?快點告訴我,瑪麗在那裡?」

  他眼睛睜開,他認出我,但目光仍迷惑地露出不解神情。於是我又重複道:「你在羅馬。發生暴亂,你中彈受傷在胃部。」

  他點點頭,似乎明白我所說的話。我思索著他已無救,也許瑪麗可以……我急急問道:「瑪麗,她姓什麼?住在什麼地方。」

  他面部表情甚為不安。他低聲道:「不要告訴任何人,不要讓波拿已知道……」

  「我不會告訴他的,你放心。」我安慰他道:「但是如果你的病一時不見好轉,我們應該告訴瑪麗,是不是?拿破崙不會知道的。」我給他一個會意的微笑。

  「那個小姨,歐仁妮。拿破崙提議我娶她。」他停了一停又柔聲道:「你必須瞭解這點,小瑪麗我會永遠照料你和小喬治的。親愛的瑪麗……」

  他把頭歪在一旁,企圖吻我手臂。他錯認我是瑪麗。他在向她解釋為何遺棄他們她和他們的兒子,因他想與拿破崙姻妹結婚。這種婚姻會帶給他錦繡前程度燦爛的遠景。

  說完,他的頭擱在我臂上,沉重如鉛。我抬起他的頭,急迫地問道:「瑪麗的地址──我給他寫信。」

  這時他似乎又恢復知覺。」瑪麗,曼妮愛裡昂道──三十六號──巴黎……」他的面貌開始歪曲,眼珠深凹,呼吸困難,咯咯作聲,冷汗如雨流出。

  「瑪麗及小喬冶會被照料,衣食無慮的,你放心。」他沒有聽見。我又重複了一句:「我保證替你做到。」

  他目光呆滯,嘴唇歪曲。我跳起來飛奔至門口。這時他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歎氣聲在寂靜屋子裡飄蕩著。我急叫道:「醫生!快來!」

  矮小的醫生立刻跑到他面前,搖搖頭說道:「完了,無法挽救了。」我走至窗前,拉開簾慢,外邊東方已發白,曙色迷蒙,我吹熄了蠟燭,走出房外。

  隔壁房間裡像是另一世界,大家正圍桌而坐。燭光融融,洋溢著寧靜悠閒氣氛,顯然的,這與鄰室起了一個強烈的對照。

  「你必須取消舞會,約瑟夫!」我說道。

  約瑟夫嚇了一跳直坐起身子。看來他在假寐。

  「你說什麼,黛絲蕾?」

  「你必須取消舞會。」我重複了一遍。

  「這是不行的,我已特地約定了……」

  「但是你房子裡有一個死人。」我解釋給他聽。

  他凝視著我,皺著雙眉,忽然間,他立起身來自言自語道:「讓我考慮一下。」於是往門的方向走去,朱莉及其它的人跟隨著。走到他們臥室前,朱莉停了下來向我道:「黛絲蕾,我能否在你房中躺一躺,我怕孤獨!」

  我說:「當然可以。你躺在我床上,我要寫我的日記。」

  「你仍在寫你的日記。多奇怪,」她說,慘淡的笑了一笑。

  「為什麼奇怪?」

  「因為一切不同了完全不同了。」她深深歎了一聲,穿著衣服,躺在我床上。

  朱莉睡的很甜,直至中午時分,她尚未醒。聽到樓下捶擊聲響、我走下樓,看到工人正忙著搭一座台。約瑟夫站在一個角落裡與工人談話。看見我,他忙走過來向我解釋說:這座台是為今晚舞會中預備的,他和朱莉將登臺主持舞會。

  「為舞會?這是不可能的,一個死人在屋子裡。」我詫異地問。

  「當然你是對的。我們已把杜福的屍身運走了。」接著約瑟夫解釋給我聽,杜福將軍的葬禮一定會隆重舉行的,因他為國犧牲並且是位將軍,現在屍體已運至墓地教堂裡。但是今晚的舞會是無法避免的,它具有極大的重要性,它象徵羅馬的和平與安寧,如果我們延期,我們即會失去統治者的威風。再者,杜福的事件雖然令人感到遺憾,但仍是一件微小而無足輕重的事。」

  我點點頭。我明白了,杜福將軍遺棄他的愛人和兒子為的娶我,又因為要給我一個良好的印象,不顧一切的面對暴民而喪生。現在這只是一件微小而無輕重的事件而已。我憶起拿破崙曾對我說過:「我有力量去影響那千千萬萬人的命運……」但我心中暗忖道:「拿破崙,拿破崙,你也許能統率三軍,縱橫天下。但是你無法控制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更不能支配一顆微小而脆弱的心。」

  這時我聽見自己聲音向約瑟夫道:「我必須見你的弟弟。」

  「誰?」

  「拿破崙!」

  約瑟夫無法掩飾面上的驚愕神情,因為這麼多年來,家中人均知道我一直避免與拿破崙晤面。

  「是關於杜福將軍個人的事件。」說完我即上樓。約瑟夫一人呆立在客廳裡。

  回到房中,我發現朱莉淚流滿面。我在她身邊坐下。她用手臂環抱著我的脖子,嗚咽他說:「我想回家,我不願再住在這些古怪、陌生的皇宮裡。我需要一個家,象別人一樣。我們為什麼要住在這個陌生的國家裡,他們並不愛我們,他們想殺害我們。這些高聳的皇宮,高聳得象教堂一般的皇宮我們不屬￿這裡。我要回家。」我緊摟著她。我明白杜福將軍的意外死亡,使她看清了自己不愉快的處境。

  這時僕役送上一封信來乙一望而知是媽媽的筆跡。信上說愛提安與蘇姍已決定遷移至紀諾爾居住,在那裡他已設立一家分店,因為一般人認為紀諾爾遠景甚好,無形中已成了意大利絲綢業中心。當然媽媽隨他們同去。愛提安準備把馬賽舊居出售。

  朱莉停止了哭泣,我們愕然相顧,「這樣一來我們變成了無家可歸,無法再回到原先的老宅裡住了。」朱莉小聲地道。

  我勉強咽了一下口水,喉嚨象梗塞住。我說:「無論如何你是不會再回到馬賽家中去住的。」

  朱莉目光直視窗外。她道:「我不知道。當然不會,但是那座值得回憶的房子,花園,以及涼亭,你知道這些月來,當我們從一座皇宮搬到另一座皇宮時,我最非常非常不快樂的。

  約瑟夫在巴黎購買的小房子我並不放在心上,而一直懷念的是馬賽舊居。那裡有我們童年的回憶……」

  這時外面有輕輕敲門聲,約瑟夫進入屋內,使朱莉又重新哭起來。」我要回家去。」約瑟夫摟抱著她,用溫柔口吻安慰道;「我們回去。過了今晚的舞會,明天就啟程回巴黎,對於羅馬,我也受夠了。我請求政府另派我一個職位,可能更重要的職位。朱莉;你願意不願意回到巴黎,住入我們那所小房子裡?」

  「如果黛絲蕾肯去的話……」朱莉嗚咽答道。

  「當然我願意跟你去。」我說:「否則我到什麼地方去呢?」

  朱莉抬起頭,滿面淚痕地向我說:「到了巴黎,我們三個人會非常快樂,約瑟夫,你和我。你不能想像巴黎多麼可愛,多麼大。那些燦爛的燈光,那些令人留連忘返的公園……當然你無法想像,因你從未到過巴黎。」我聽後心中暗想:我沒有去過巴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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