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五體不滿足 | 上頁 下頁
一五


  確實,殘疾兒如果進人普通學校,遇到的困難會很多,必然給他周圍的人帶來各種麻煩。但是,這要看怎麼理解這件事。任何學校裡的學生,不可能條件相同,整齊劃一。那麼,對於學習成績不好的學生,成績好的可以幫他;有的學生不會做引體向上,會做的可以教他。同樣道理,班裡有腿殘的學生,正常孩子可以幫他推推輪椅;有耳聾的學生,同桌可以幫他拿拿作業。這樣一來,任何殘疾兒都可以接受普通教育了。

  但是,現實卻並非如此。即使在今天,如果殘疾兒家長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接受普通教育,而向普通學校提出申請,校長也會勸他們說:「有專門接收殘疾學生的特殊學校啊。你們還是帶孩子去那兒吧。」校長拒絕接收殘疾兒入學,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害怕其他學生的家長對學校有意見——班裡有殘疾學生,老師就會過多地照顧他,那樣不就影響對其他學生的教育嗎?

  班裡有殘疾學生,就會給周圍的人帶來麻煩,成為周圍人的累贅,這種見解,是不是反映了真實情況呢?

  §對錯遊戲

  我記得那還是在我上四年級的時候。就在那一年的運動會上,照例有一個項目——棍操,就是每兩人一對,以棍棒為中心跳躍的體操。在此以前,我也參加了這個項目,但和我結對的總是高木老師。

  到了四年級再開運動會的時候,同學們對高木老師說:「今年讓我們和乙武結對吧。」誰都知道,假如和我結對,速度肯定會慢,而且有的動作可能還做不出來。我也能和同學們一起結對做操,這當然是好事,但和我結對的同學必然要迫使自己適應我。這樣好不好呢?高木老師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但他又想,這畢竟是孩子們自己這樣要求的,理當尊重他們的意見。

  在運動會結束以後的家長會上, 沒想到和我結對的那位同學的母親發言說:「我家的孩子能和乙武結對做操,真是太榮幸了。實在應該感謝乙武。他們一起做操,最後我家的孩子推著乙武的輪椅繞場一周,心情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我家的孩子真是太幸運了。」這位母親把這些話重複了好幾遍。

  本來高木老師還擔心聽憑學生與殘疾學生結對做操會受到家長們的指責,沒想到家長們竟說了一大堆感激的話。高木老師顯得不好意思,他想,這大概是家長們對乙武的愛護吧。

  高木老師去做家訪的時候,學生家長們也經常把我當成話題。他們說:「小乙武在班裡, 對孩子們來說是非常有益的。 我們做家長的常拿小乙武來教育孩子:『你看人家,沒手沒腳,可還那麼用功,你更得好好學啊!」』

  還有這樣的事。高木老師有一次去外地出差了,別的班的老師臨時來給我們上體育課,他讓同學們去器械室拿球,說好一人拿一個,可是有好幾個同學抱了兩個來。這位老師大惑不解,問道:「不是說好一人拿一個嗎?」抱球的同學回答說:「我替乙武拿了一個。」

  課上,同學們輪流和我結對投球,人人都那麼認真,而且小心地俯就我。這位老師看到這一切,心中充滿感慨。高木老師回來後,他情不自禁地誇讚道:「一班的同學,個個都那麼熱情,真是些好孩子。」高木老師聽後,臉上不由得現出一副自得的神情。

  大概是兩三年前,我們當時的小學六年級一班的同學舉行了一次同窗會,岡老師也參加了。他深有感觸地對同學們說:「我們班因為有了乙武,同學們之間很自然地形成了互幫互助的好習慣,六年級一班也因此成為一個優秀的班級。是的,多虧了乙武。」

  這也許是岡老師特有的一種自豪,一種沒有使我產生劣等感的自豪。我還想起了從我的一位做保育員的朋友那兒聽來的話:「今年春天,我的班上來了一個患疲勞症的孩子。開始的時候,小朋友都嚇得不得了,誰也不敢靠近他,更別說和他玩了。可是,等過了一兩個月,小朋友們就都把那個孩子當成朋友了,而且個個變得熱情可愛。」

  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可以肯定地說,班裡有殘疾學生,這個班就會成為一個優秀的集體。

  在用賀小學,不僅我所在的班是個優秀集體,而且整個學校風氣優良,大家團結互助,處處為他人著想。記得我剛剛進入這所小學的那年4 月,學校照例要舉行「迎接一年級新生大會」。在大會上,同學們要表演節目。擔任導演的六年級同學向老師彙報:「今年我們打算表演對錯遊戲,認為對的點頭,認為錯的搖頭。內容是……」

  老師莫名其妙,連忙否定說:「不行,不行!有好幾百人呢。那樣做,怎麼能知道誰答得對,誰答得錯?」

  「可是……」小導演據理力爭:「可是,今年有乙武啊!如果不這樣,乙武就不能參加表演啊!」

  在同學們看來,讓我也參加表演節目,這是理所當然的事。老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說不出話來。

  周圍的人有了困難,我們就要向他伸出援助之手。可是,在現代競爭社會中,這種「理所當然」正在漸漸消失。

  人們很早以前就開始抱怨互幫互助的社會風氣已不復存在。我覺得,重新使我們這個社會肌體「血流暢通」的救世主,說不定就是殘疾人。

  ◎第十三章 運球高手

  §哎……

  升入初中,這是我人生道路上的一個臺階,我很順利地就躍上了這個臺階。從用賀小學畢業後進入用賀中學,我感覺很自然,也很輕易。與小學時代的同學們一起升入這所當地中學,環境儘管有了變異,但周圍仍是一張張熟識的面孔,因此心裡總是踏實的,而且校方對於我的入學也沒有表示特別的異議。他們肯定知道我從小學高年級起就不再需要別人的照料了,而且相信我會以雙倍于別的孩子的快樂心境面對新的學習生活。

  中學生的俱樂部活動豐富多彩。可以說初中才是俱樂部活動真正開始的時期。我到底應該參加什麼俱樂部呢?提出這個問題,人們也許會一笑置之。是的,我沒有手,也沒有腳,整日乘坐在電動輪椅上,是個重度殘疾學生。像我這樣的殘疾學生,是不可能參加俱樂部活動的,應該回家讀書;如果一定要參加活動,也不能去體育俱樂部,而應該去文化俱樂部。可是,我竟鬼迷心竅,非要進入籃球俱樂部不可。

  我要加人籃球俱樂部的動機,說來單純。通常,在中學時代,活潑好動的學生一般要加人體育俱樂部,文靜穩重的學生則加人文化俱樂部。我的朋友大多是活潑好動的「調皮鬼」(老師常常這樣說),他們幾乎都加入了體育俱樂部。「朋友們都加人了體育俱樂部,我也要……」我就是這麼想的。晦,多麼幼稚啊……在爭取加入體育俱樂部的過程中,我從未考慮過我的身體狀況允許不允許,也從未想過一旦加入進去,我會不會給俱樂部裡的人帶來麻煩。

  首先,我的這一願望像大地震一樣猛烈襲擊了我們家。父母對於他們的殘疾兒子的許多異想天開的想法本已習慣,但這次我要加入籃球俱樂部的打算卻令他們目瞪口呆。

  「哎……」父親聽了我的話,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母親大惑不解:「我的兒子怎麼了?哪裡來的這麼大的精神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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