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我是如何弄垮巴林銀行的 | 上頁 下頁
六五


  「飛機仍舊在黑暗中飛行,麗莎睡著了,她的頭髮垂在我肩頭。我醒著,想借著燈光再看看那本書。我是整個飛機上唯一醒著的乘客,我小心翼翼地在夜空中穿行。全世界的人都在找我,只有我一人知道巴林銀行破產的秘密,我坐在43A號座位上,沒人注意,也沒人知曉。也許只有遠方無聲的電腦知道這件事了,此刻它們可能正靜靜地篩選所有乘飛機離開馬來西亞的人及他們的目的地。

  「像往常一樣,本次航班在早晨的這個鐘點到達目的地,下了飛機後會立即檢查各位的護照。」機長宣佈了這個通知。

  飛機降落時天氣陰沉沉的,外面看起來冷得能結冰。麗莎穿著她的厚牛仔褲挺暖和的,我把毯子蓋在腿上。自從離開之後,我們一直待在很小的飛機上,現在就要被人抓起來了。我突然想起來我曾坐飛機來法蘭克福看一場足球比賽,當時曾在機場通道裡見過貼在牆上的罪犯照片。機場是灰色的,效率很高,他們將審問我。

  「我愛你,麗莎。」我說,「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愛你!」

  我不知道此後再次相逢我們會說些什麼。

  「你要堅強一些。」她說。

  我們等著最後下飛機,但總會有人來清理座位,我們不得不出去了,沿著階梯往下走我們身後還有十幾個人,麗莎走在前面。警察穿著一身綠色西裝,背後挎著槍。他看了看麗莎的護照又看看她,讓她站在一邊,我抬頭一看,機場巴士已擠滿了乘客,他們白色的面孔全都緊貼在窗戶上看著警察。我當時真想一下子把汽車翻過去,像一艘船那樣把它翻了,但我聽見警察對麗莎說:「你丈夫在哪兒?」

  我走上前去說:

  「我是她丈夫。」

  我們被帶上一輛綠色警車,身後的車門關閉,至少我們可以離開其他乘客的視線了。我穿著短褲凍得發抖,抱成一團取暖。後來,我們在一問房子裡等著,喝了一杯咖啡,看著他們翻我們的行李,一名警察抽出一件T恤衫,上面印有一幅圖案,是一九六六年世界盃上在吉歐夫·赫斯特和德國隊比賽時進球的一張照片,比分牌上顯示出二比二。

  「踢得不錯。」我對他說。

  「什麼?」他問。

  「吉歐夫·赫斯特。」我點了點頭,他太年輕了,這個笑話他聽不懂。

  我被帶到樓下去拍了一張罪犯用的照片,又被帶到邊境警察那裡。直到那時,一切都很放鬆。我猜想他們是在電腦上發現了我們的去向,便安排黎明時分悄悄把我抓了起來。我已不在乎他們把我帶到哪裡去。聽到一陣吵鬧聲,我才意識到我們走得很快,穿過一個走廊時,我發現裡邊有一群攝影記者,他們爭著看我,並搶著拍照。閃光燈一晃一晃,我聽見有人在大聲喝著,就像是在交易大廳裡一樣。我真想說:「二百五十點再買一百份!二百五十點買一百股。」然後再朝他們打手勢,但他們根本不會理這個玩笑,而且那樣照片也一定拍得很糟。

  「有什麼想法?你有任何感想嗎?」一個美國人大聲叫道,他的聲音像是哀鳴,那尖叫聲蓋過了那一片吵嚷聲。

  我本來想讓他滾蛋,或猛地沖上去朝他打一巴掌,但我突然意識到我父親就是這麼做的,我現在明白他為什麼那樣對待那位攝影記者了。

  很顯然,麗莎並非迫捕目標,我才是。我們給英國領事打了個電話,他便帶著一些律師來見我們。

  「我現在無法推薦某一位律師。」他對我說,並用手指著一個名字,「但有些律師的確比其他律師們強很多。」

  因此,我給金斯裡奈·布裡打通了電話。

  那位英國領事出去到機場旁邊給我們買了一些麥當勞的食品,算是午飯,這樣一陣大亂方才稍有平息。整整一天,我們都待在機場警察的會面室裡,沒有見到任何陽光。我們挑選了一位德國律師,他身穿一套綠色毛質西裝來見我,他名叫阿伯哈侍·凱普夫,另外我們還請了一位英國律師,他答應儘快來見我們。我清楚自己的被捕是德方執行新加坡政府發出的命令,是不可能保釋的。後來,我們收到二十多份來自英國報紙的傳真,他們要購買我故事的出版權。

  下午三點,氣象有了變化。話題不再是關於我,而是轉向如何讓麗莎出去。警方告訴我們,為了能獲得麗莎的消息,新聞界早已預訂了從法蘭克福飛出的各次航班的機票。我們又和麗莎的父母通了電話,知道他們也被新聞界包圍了,他們還說《每日鏡報》給他們提供私人飛機來接麗莎,作為購買版權的一部份價錢。考慮到外面成群的記者們,我們便同意只和一家報紙合作,讓麗莎安然返家。

  晚上八點我們才突然意識到已經沒什麼話可說了。麗莎即將回家,離開我,我得一直留在警方拘留所裡,直到新加坡方面傳來指控書。

  「還有什麼事呢?」麗莎問我。

  「我認為你得快點兒走。」我說。

  我們站起來擁抱在一起。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全完了!

  她要走了,而我得留下來。

  「我愛你。她說。

  「我也愛你。」

  說完話,我便被警察帶出了會見室。我知道我得一個人待好長時間,我不能哭,我沒有了可以依賴的肩膀,周圍每個人都開始說德語,我在一個秘密電梯上被送到一輛警車裡,繞遠路駛入美國空軍基地。我們穿過隔離區走上機動車道時,我只看見一抹昏暗的霓虹燈一晃而過,此外什麼也沒看見。我是緊緊地抓著我的小袋子,裡面有牙刷、牙膏、洗髮精、毛衣,還有我的那本小說。從上午六點到晚上八點。我在法蘭克福被捕已一天了,我在飛機上無法入睡,也不清楚新加坡這時幾點了。由於車內有空調,麗莎離去時我也哭過,此時我的眼睛酸痛。從警察口中我得知我們正在駛向漢姆斯格茲監獄。

  警車抵達監獄時,有人遞給我一個紙盒,裡面有麵包和果醬,這是讓我用來做早餐的。後來,我被送入一間冰冷的小屋。

  從穿過的可達金乃巴羅的x——光射線機時起我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只有門鎖、X光射線機,不能隨便出入,也沒有新鮮空氣,沒有選擇的權利,要想再像前兩天那樣在自由市場上討價還價買水果就得是好長時間之後的事了。

  我坐在牢房的床上,周圍沒什麼東西可看;一張小桌子漆成了黑色,一把褪色的木椅子,一些衣架,窗戶上有玻璃,看上去挺厚,有鐵絲繞在窗外,大門上有一個小孔,我不知道麗莎在哪裡,也不知道日經的市場如何,這兩件事都曾多麼牽動我的心神。分手後我再也沒有靠近過電話。我不清楚誰會來看我,也不知道我有什麼探視權,報紙上說些什麼我就更不清楚了。

  坐在這間冷冷清清無人間津的小屋裡,我從袋子裡拿T恤衫站起身來。這是我們倆坐在凱悅飯店門前的游泳池邊時麗莎穿的那件衣服,我把它拿在手裡舉到面前,深深地呼吸,依稀可以聞到麗莎身上的味道,那是一股新鮮的綠蘋果的味道。我又返回床邊,把頭埋進T恤衫裡重溫麗莎的氣息,這是她留給我的唯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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