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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我們應該稱我們在電視上看到的圖像是「實在的」嗎?我想我們應該,因為我們借助各種攝影機可以把它們拍攝下來,而且它們是一致的,像獨立的目擊者一樣。但是電視圖像是接收機用以解譯借電波傳遞的高度複雜的和「抽象的」信息的一種過程的結果;因此我認為我們應該稱這些「抽象的」、已被解譯的信息是「實在的」。它們能被解譯,解譯的結果是「實在的」。

  我們現在也許離開自在的理論不再那麼遠了——比方說編碼於一本書中的抽象信息,當我們讀這本書時將它們解譯了。然而還需要更一般的論證。

  上述的所有例子有一點是共同的。我們似乎準備稱能作用於像桌子和椅子(我們可以再加上攝影膠片)那樣的物理的東西,以及能夠被物理的東西作用的任何東西是實在的。但是像麥克斯韋和赫茲的那些理論的內容,即世界3對象大大改變了我們物理東西的世界。因此應該把這些對象稱為「實在的」。

  會有兩點異議:(1)改變我們物理世界的不是自在的理論,而是它們在書本中或其他地方的物理體現,而書本屬￿世界1。(2)改變物理世界的不是自在的理論,而是我們對理論的理解,我們對理論的把握;即精神狀態,世界2的對象。

  我承認這兩點異議,但我對(1)的答覆是改變不是由書本的物理方面引起的,只是由書本以某種方式「載有」信息、信息內容、自在的理論這一事實引起的。我認為(2)是更為重要的異議,對(2)的回答是,我甚至承認只有通過世界2作為世界1和世界3的中介,世界1和世界3才能相互作用。

  這是一個重要的論點,正如我轉到身心問題時將會看到的。它是說世界1和世界2能夠相互作用,世界2和世界3也能夠相互作用,但是沒有世界2所起的中介作用,世界1和世界3不能直接作用。因此雖然只有世界2能夠直接作用於世界1,但世界3能夠以間接的方法,通過它對世界2的影響,作用於世界1。

  事實上,理論之「體現」於書中——因而於物理對象中——就是這一點的例子。書被人讀,就需要人的精神、世界2的干預。但是它也需要理論本身。例如,我可以犯錯誤:我的精神不能正確地把握理論。但是理論本身總是存在的,別人可以把握它並且糾正我。很可能有的情況不是意見分歧,而是真正的。清楚明白的錯誤——不能理解理論本身。這甚至在理論的創始者身上也可以發生。(甚至在愛因斯坦身上也不止一次發生過。)

  我在這裡已經觸及到一個方面,我在一些論這些和有關題目的論文中把這方面描述為世界3的(部分)自主性。

  我用這一點說明,雖然我們可以發明一個理論,可能有(而且在一個卓越的理論中,總是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預見不到的後果。例如,人們已經發明了自然數,或者比方說在自然數系列中的無窮方法。但是素數的存在(以及沒有最大的素數這條歐幾裡得定理的有效性)是我們發現的。它是在那裡,我們不能改變它。它是我們的發明的一個意想不到和預見不到的後果。並且它是一個必然的後果:我們不可能回避它。因而像素數、平方數以及許多其他的東西是由世界3本身「產生的」,毋需我們的進一步幫助。就此而言,可以說它是「自主的」。

  與自主性問題有點關係而我認為不那麼重要的是世界3的無時間性問題。如果毫不含糊地表述的陳述此刻是真的,那麼它就永遠是真的,過去也一直是真的;真理是無時間性的(謬誤也是如此)。例如矛盾性或不相容性等邏輯關係也沒有時間性,這甚至更為明顯。

  由於這個理由,很容易認為整個世界3是無時間性的,如柏拉圖認為他的形式或理念世界無時間性那樣。我們只需要假定我們從不發明某一理論,而總是發現它。因此我們有一個無時間性的世界3,存在在生命出現以前以及一切生命消失以後,這是一個人們對它多少可以作出一些發現的世界。

  這是一個可能的觀點,但我不喜歡它。它不僅不能解決世界3的本體論地位的問題,而且從理性觀點看,它使這個問題不能解決。因為雖然它允許我們「發現」世界3的對象,它卻不能說明在發現這些對象時我們是否同它們相互作用,或它們是否僅僅作用於我們;以及它們能夠如何作用於我們——尤其是如果我們不能作用它們的話。我認為這導致柏拉圖主義的或新柏拉圖主義的直覺主義以及一系列困難。因為我認為這是基於這樣的誤解:這些對象也必須分享世界3的對象之間的邏輯關係的地位。

  我提出一個不同的觀點——我已發現這是一個卓有成效的觀點;我認為世界3基本上是人類精神的產物。正是我們創造了世界3的對象。這些對象有它們自己固有的或自主的規律(這些規律產生意想不到和不可預見的後果),這個事實只是一個更為普遍的法則的一個實例(儘管是十分有趣的例子),這個法則是我們的一切行動都有這樣的後果。

  因此,我把世界3看作人類活動的一種產物,它對我們的反作用與我們物理環境對我們的反作用一樣大,甚或更大。在所有人類活動中有一種反饋作用:在行動時我們總是間接地作用我們自身。

  更確切地說,我認為問題。理論和批判論證是人類語言進化的一個結果,並且是反過來對這種進化起作用。

  這同真理和邏輯關係的無時間性是完全相容的,並且它使世界3的實在性成為可以理解的了。它與其他人類產物一樣實在,與編碼系統——語言一樣實在;與例如大學或警察局那樣的社會機構一樣實在(甚或更實在)。

  而且世界3有一個歷史。它是我們思想的歷史,不僅是發現它們的歷史,而且是我們如何發明它們的歷史:我們如何製造它們,它們如何反作用於我們,以及我們如何對這些我們自己製造的產物起反應。

  這種對世界3的看法也允許我們把世界3引入把人視為一種動物的進化論範圍。有些動物的產物(例如巢),我們可以把它們視為人類世界3的先驅。

  最後,它提示了另一方面的概括。我們可以把問題、理論和批判論證的世界看作一種特例,狹義的世界3,或世界3的邏輯或智力區;我們可以把人類精神的一切產物,例如工具、機構和藝術品都包括在更廣義的世界3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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