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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39.身心問題和世界3

  我認為我一直是個笛卡兒的二元論者(雖然我從不認為我們應該談論「實體」);而且如果不是一個二元論者我肯定更傾向於多元論,而不是一元論。我認為否認精神經驗或精神狀態或意識狀態的存在,或否認精神狀態一般說來與身體狀態,尤其是與生理狀態密切相關是愚蠢的,或至少是武斷的。但是這也很清楚:精神狀態是生命進化的產物,把它們同物理學聯繫起來,不可能有什麼收穫,不如把它們同生物學聯繫起來。

  我最初遇到身心問題使我許多年來感到這是一個沒有希望的問題。心理學,作為自我及其經驗的科學,幾乎不存在,這種說法很對不起弗洛伊德。華生的行為主義是這種事態的一種十分可以理解的反應,並且它有一些方法論好處——像其他許多否認它們不可能說明什麼的理論一樣。作為一種哲學論點,它顯然是錯誤的,即使是不可反駁的。我們體驗快樂和悲傷,希望和恐懼,且不說牙痛了,我們用詞也用圖式思考,我們能夠懷著或多或少的興趣和注意讀一本書——這一切我認為顯然是真的,儘管很容易被否認;並且是極為重要的,儘管顯然是不能證明的。我認為這也是十分明顯的:我們是肉體化的自我或精神或靈魂。但是如何才能合理地理解我們的身體(或生理狀態)和我們的精神(或精神狀態)之間的關係呢?這個問題表述了身心問題;並且就我所能看到的而言,還沒有希望做些什麼事來使它接近於解決。

  在石裡克的《認識論》中我發現對身心關係的討論——自從斯賓諾莎和萊布尼茲的討論以來第一次強烈地吸引住了我。這個討論極為條理分明,而且相當詳細。赫爾伯特·費格爾曾才華橫溢地論述和進一步發展了這個討論。然而,雖然我發現這個理論是非常吸引人的,但它沒有使我滿意;並且許多年來我繼續認為對於這個問題不可能有所作為,或許除了進行一些批判以外,例如批判認為整個問題是由於某種「語言上的混亂」所致的那些人的觀點。(無疑,我們有時自己製造問題,由於在談論世界時被弄糊塗了;但是為什麼世界本身不應該包含有一些實在困難的秘密,也許甚至是一些不可解決的秘密呢?謎也許存在,並且我認為它們存在。)

  然而我認為語言確實起了作用:我認為雖然可以猜想意識是前語言的,但可以猜想我稱之為自我的完全意識是人特有的,並且依賴語言。然而,直至如前節所述,我把波爾紮諾的一些觀點(我後來發現也是弗雷格的觀點)發展為我稱之為「第三世界」或「世界3」的理論以前,我認為這並不重要。只有在那時我才明白,身心問題完全可以轉化,如果我們求助於世界3理論的話。因為它能夠幫助我們至少提出一種不僅是意識的主觀狀態而且是自我的客觀理論——生物學理論的萌芽。

  因此不管我在身心問題上不得不說什麼新東西,總是同我對世界3的觀點相聯繫的。

  似乎身心問題通常仍然根據意識狀態和身體狀態之間各種可能的關係(同一性、平行論、相互作用)來被看待和討論。由於我自己是個相互作用論者,我認為問題的一部分也許可以這種方式加以討論,但我如以前一樣懷疑,這種討論是否有價值。作為代替,我提出了一個研究這個問題的生物學的和甚至進化論的方法。

  正如我在第37節已說明的,我不認為進化論的理論能力或說明能力很高。但是我認為研究生物學問題的進化論方法是不可避免的,並且也認為在這樣一個沒有希望的問題境況中,我們必須感激地抓住哪怕是一根稻草。因此我首先提出,我們要十分自然地看待人的心,仿佛它是一個高度發展的身體器官,而且我們問自己,正如我們可以就一個感官問自己,它對有機體的活動起什麼作用。

  對這個問題有一個現成的典型回答,但我建議不予考慮。這個回答是我們的意識使我們能夠看到或感知事物。我不考慮這個回答是因為我們有眼睛和其他感官就是為了這類目的。我認為這是由於對知識的觀察主義觀點才把意識與看或感和完全等同起來。

  相反我建議,我們首先把人類的心看作生產人類世界3對象(在更廣泛的意義上)並同它們相互作用的器官。因此我建議我們把人類的心基本上看作人類語言的生產者,因為我們基本的語言能力(正如我早就說明的那樣)是天生的;並把人類的心看作理論、批判論證以及例如錯誤、神話、故事、妙語、工具和藝術品等其他許多東西的生產者。

  也許難以把這雜亂的一團理出個頭緒來,而且也許不值得去花費精力;但是對何者在先作一猜測並不難。我認為語言在先,語言幾乎是其使用是天生的或更確切地說在人之中有遺傳基礎的惟一體外工具。

  我認為這個猜想有某種說明力,即使它當然難以檢驗。我認為描述性語言的突現植根於人的想像力、人的發明力,因而是植根於世界3的突現。因為我們可以假定,作為一種工具的描述性語言的第一個(以及幾乎是人的)功能只為真實的描述、真實的報告服務。但是終於到了這樣的時刻:語言可用來說謊、「講故事」。我認為這是決定性的一步,這一步才使語言成為真正描述性的和真正人類的。我認為這導致講說明性的故事,導致製造神話;導致批判性的檢查、報告和描述,因而導致科學;導致想像性的虛構並且我認為導致藝術——用圖畫形式講故事。

  然而如果我是對的,人心的生理基礎就可在言語中樞中找到,並且在腦的兩半球中似乎只有一個言語控制中樞,這並非偶然;它也許是控制中樞的等級系統中的最高級中樞。(我在這裡有意識地試圖復活笛卡兒的意識位置問題,以及甚至復活導致他錯誤地推測意識位置必定是在松果腺的部分論據。也許這一理論可以用裂腦實驗來檢驗。)

  我建議我們區分一般的「意識」狀態和作為人心特點、人的世界2、人類自我的特徵的那些高度組織的狀態。(這種猜測是可以檢驗的,如果我們借腦電波之助發現動物以及人的典型的夢一般的睡眠的話。)但是我也猜想動物沒有自我。我的中心意見是,關於「自我的完全意識」(如果可以這樣說),恰如世界3是世界2的產物一樣,人類特有的世界2——自我的完全意識——是製造理論的反饋產物。

  意識本身(處於它的低級形式中)似乎是在描述性語言出現以前突現和成為有組織的。無論如何,個性出現在動物中,一種對其他個性的知識和理解則出現在某些高級的社會動物中。(狗甚至可產生對人類個性的直覺理解。)但是我認為,自我的完全意識只有通過語言才能出現:只有在我們對其他人的知識已發展後,並且只有在我們已意識到我們的身體在空間以及尤其在時間上延伸以後:只有在我們對於我們的意識在睡眠中定期中斷已有清晰的概念,並且已發展出一種我們身體——從而我們的自我——在睡眠中保持連續性的理論以後才能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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