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我的美國之路 | 上頁 下頁
六八


  我作為坎貝爾堡的一名旅長,對於決定防務政策的那些因素的瞭解,不比堪薩斯的雪佛蘭汽車經銷商對通用汽車公司董事會會議室內發生的事情瞭解得更多。我是需要接受這方面的再教育。凱斯特把我安排在他那套房間外面的一個小辦公室內。我就從這一有利位置觀察他。此人又高又瘦,由於常年堅持慢步小跑,一直保持著這樣的身材。他講話的聲音很尖,與他那威嚴的風度很不相稱。凱斯特這個人很有意思,雖說他談吐和氣度都很平凡,但卻有點文藝復興時期的遺風。他的辦公室總是縈繞著古典樂曲聲,偶爾還聽到他用法語與人通電話。他博覽群書,文章寫得乾淨利索、生動有趣,使人不會想到是出自一名律師和政府官員之手。

  凱斯特很有手腕,我很快發現五角大樓所有重要的權力之線無不從他的手中通過。部長哈羅德·布朗是一位物理學家,當過約翰遜政府的空軍部長及國防部研究和工程署署長,任國防部長之前的職務是加州理工學院院長,他自然是握有最後決定權的人物。但是,由於凱斯特的安排,無論什麼人,無論什麼報告,不先經過他這一道關是絕對到不了布朗部長那裡的。

  辦公室裡通常都設有收文籃和發文籃,但是在凱斯特那裡還有一個冷宮籃。有一天,我到凱斯特那裡去彙報時他正在草草翻閱一位助理部長呈送布朗部長定奪的一份文件,隨後就把它丟進了身後的冷宮籃。幾天後,那份備忘錄的作者打電話來詢問此件的處理情況,凱斯特的秘書支支吾吾,以各種藉口欺騙人家,說什麼凱斯特先生不在辦公室;凱斯特先生正在接另一個電話;凱斯特先生正在同部長一起開會;等等。可實際上,這份文件還在凱斯特先生的冷宮籃裡睡大覺,它被暫時放到了不該放的地方。

  又過了幾天,凱斯特才允許那位苦惱的官員來見他,打聽他那份文件的命運。談話間,凱斯特突然改變話題,問這位老兄是否雇傭了他推薦給他的那位非常能幹的人。那人囁嚅著為自己辯解,最後終於恍然大悟。他很抱歉地說,還沒抽出空來過問此事,他回去後馬上就見這個人。凱斯特說,這就對嘍。當天下午,那份歷盡磨難的文件總算走出冷宮,被送到了部長辦公室。這就是凱斯特作風,有罰有賞,前者是對別人,後者是對他自己,有時是加倍犒賞自己。

  另有一次,凱斯特宣佈,沒有布朗(實際上應讀作凱斯特)的批准,國防部長辦公廳內一律不得提拔GS—13級以上(即中層管理人員)的官員。還有一次,他宣佈,未經他允許,五角大樓內任何人不得聘用外面的人作顧問。

  作為一名軍人,一名上校,我對三星和四星將軍們是十分敬畏的。凱斯特卻不然。他不僅把決定文官升遷的大權操在自己手中,而且還要把持高級軍官的提拔。準將與少將的候選名單不再只是由布朗部長作走過場式的簽署了,凱斯特會仔細地加以審查。凱斯特還改變了由有關軍種司令提出提拔三星或四星將軍的人選這一傳統的特權。以前的做法是,由各軍種的司令為每一個空缺提出一個人選。凱斯特說這樣不行,現在他們必須提出兩個人選,讓布朗部長從中挑選一個。

  軍種司令們對此很不滿。羅傑斯將軍已經答應要把某位將軍提為四星將軍,把統轄美國本土陸軍部隊的部隊司令部交給他領導。凱斯特卻插了一手,對他說,哎呀,這可不行,你還是得按規定給我們提兩個候選人。羅傑斯照辦了。隨後,國防部長布朗、陸軍部長克利福德·亞歷山大和凱斯特一起在適當時機研究了這兩位候選人的條件,而羅傑斯被排斥在外,只有在一旁發火的份兒。最後布朗部長做出了決定,選中的並不是羅傑斯將軍中意的人。

  此後不久,我被召到羅傑斯辦公室,在那裡當了一陣出氣筒。「這是我在軍界供職35年來所經歷過的最不像話的人事決定!」羅傑斯發洩著他對凱斯特的惱怒。「我不明白,一個不是軍人的特別助理怎麼就能推翻一位陸軍高級將領的決定!」

  當他終於停下來喘口氣的時候,我開口說:「將軍,我理解你的失望,但凱斯特只是想讓大家明白,這些職位是歸布朗部長管的,決定應當由他來做。」羅傑斯將軍當然知道這一點,於是他的情緒平靜下來了。他在讓我離去的時候,承認我應當忠於凱斯特,即便在做出對陸軍不利決定的情況下也應當如此。當初他在派我來擔任這項工作的時候,也說過這樣的話。

  凱斯特控制了美國最龐大的軍事機構的人員流動、文件分發以及官員升遷等大權。他處事的態度是直截了當的,恰如他的為人。他賞罰分明,聽話的下屬有賞,調皮搗蛋的挨罰。他謀求權力和行使權力並不是為了自己——凱斯特自己並不需要權力的撫慰——而是因為他相信他這樣做最符合他的上司的願望和卡特政府的利益。

  凱斯特是一輛三駕馬車中負責政治的那匹馬。另兩名成員是負責公共事務的助理國防部長湯姆·羅斯和負責立法事務的國防部長助理、國防部同國會之間的聯絡官傑克·斯坦普勒。每天早上,布朗部長都要在他的辦公室內同他的幾位最親密的助手開會。我坐在房間盡頭,就像一個被遺忘的旁觀者。我的旁邊是一座落地式大擺鐘,它每隔半小時便敲出莊嚴的鐘聲。國防部長顯然需要這些左膀右臂。哈羅德·布朗是位出類拔萃的人物,是卡特總統任命的最恰當的閣員之一,但是這位專攻物理學的知識分子更喜歡同文字打交道,而不善於同人打交道。我總覺得他會更願意我們把文件從門底下塞進他的辦公室,好讓他一個人仔細閱讀或者考慮一些道理。就連他的太太科倫如果想同丈夫共進晚餐,也得到辦公室來找他。哈羅德總是在那裡用一種象形文字般的細小而潦草的手書一份一份地批閱著堆積如山的文件。

  哈羅德·布朗在哥倫比亞大學取得了博士學位。傑克·斯坦普勒的實用政治學學位則是在巴爾的摩的偏僻街區內得到的。一天早上,部長在會議開始時小聲議論到一位令他生氣的國會議員。布朗抱怨說,此人是個偽君子。他今天對你這麼說,到明天表決時又支持另一套。「以後我拒絕同他再打任何交道。」

  「好了,哈羅德,」斯坦普勒說,「這是由我們的制度造成的。我這麼說你覺得好一些了嗎?無論怎麼說,這位議員是人民選出的代表之一,在武裝部隊委員會內你需要他那一票。你必須親吻他,你必須喜歡他。事實上,我希望你明天同他共進午餐。」

  布朗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如果這還不能贏得這位議員的歡心,」凱斯特插言道,「我們就把他那個選區內的一個軍事基地列為撤銷項目。」

  還有一次,《華盛頓郵報》上刊登的一篇報道使布朗部長很氣惱。他說這篇報道有欠公允,並說:「我要給他們的主編寫一封信。」

  「不要就這篇報道寫信,」負責公共關係的湯姆·羅斯說,「你這樣做可是正合他們的心意。他們就希望你這樣做,好讓他們的報道保持吸引力。哈羅德,你同豬搏鬥,豬會覺得開心,而你卻只會把自己的衣服弄髒。」布朗還是堅持要寫信。

  「哈羅德,」湯姆接著說,「你就咽下這口氣吧。千萬別同那些滿肚子墨水的人舌戰。」

  我坐在那裡做記錄,心中在想,如果說國家軍事學院是我學習軍事政治學的課堂,那麼我現在就是做野外實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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