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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一天,我們得到通知,五角大樓機會平等計劃負責人H·M·弗朗西斯要到凱西兵營來。神槍手高興極了。他要讓弗朗西斯親眼看一看部隊怎樣觀看並討論「布萊恩之歌」。我們營接受了這個任務。不過,有一個問題,我們大部分人都在野外進行訓練,而且大部分人都和我一樣多次看過這部影片。這時我想出了一個主意可以解決這個難題。我們在營士兵俱樂部放映這部電影,找上40幾個人來看。這樣,神槍手和弗朗西斯可以在一個人際關係親近的場所旁聽士兵的討論。

  我叫營部一個參謀把營區現有人員集合起來,坐了滿滿一屋子,並安排神槍手和弗朗西斯在影片結束前10分鐘到場,而後旁聽討論。我們剛開始放電影就接到了緊急電話。打來電話的是埃默森的參謀長P·佈雷姆上校。他說神槍手要我們全營集合看電影。我試圖說明這是不可能的。佈雷姆說也許我還沒聽懂,神槍手的意思是放電影和討論時禮堂裡必須座無虛席,並且他20分鐘後就到場。

  我命令停止放映,放映組和看電影的人立刻轉移到大禮堂去,並且在路過消防站時帶上一把斧子,以備禮堂門鎖打不開時把它砸開,同時命令營區內所有人員,不論是睡著了的、睡醒了的、醉著的、清醒的,都必須參加。我在營區主要路口派了幾名軍士,要他們把所有見到的人都帶到禮堂去,不管他們是哪個營的。他們碰上兩名憲兵押著一個帶手銬的傢伙往拘留所送,這3個人也一起被帶到禮堂裡來了。當埃默森和邦朗西斯來到禮堂時,我們已設法將禮堂填滿了人,在座的士兵們都感到莫名其妙。

  我勉強來得及在禮堂四處佈置了一些捧場的人,電影一結束,一個頭腦靈活的中尉便立刻按事先的安排發了言:「我覺得這部影片反映的是不同背景的人可以取得了不起的成就,只要相互尊重,沒有種族偏見……」神槍手滿臉笑容。他和弗朗西斯逗留了大約5分鐘的時間,聽著這些具有啟發教育意義的發言,然後就離開了。我走上台為大家的到來表示感謝,隨即告訴大家可以自由活動了。

  這件事從頭到尾又是一場無聊的表演,是那種我很厭惡的花架子。我覺得自己像是個騙子。走出禮堂,我看到一些士兵對此事不解地搖著頭。我低頭正要走開,戰鬥保障連的上士來到我身邊。他說:「長官,這事很滑稽,對嗎?」

  「這樣做很愚蠢,」我脫口而出,「我討厭看到部隊幹這種蠢事,我憎恨自己當這種蠢事的負責人。」

  片刻間,他默不作聲,接著說道:「鮑威爾中校,不要擔心。我們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士兵們也都知道想出這種蠢招兒的絕對不會是你,他們信任你。他們不會因此與你作對。因為你需要這樣做,我們才來了。放心吧,長官。」

  在陸軍的幾十年間,我最珍視的獎勵不是那些獎狀、獎章和提職晉銜,而是在我情緒低落時這位上士的一席話。

  4月份一個寒氣襲人的夜裡,時間大約是淩晨1時,我們營已連續行軍4小時了。在寧靜的夜裡所能聽到的聲音只有槍托碰到髖骨時有節奏的響聲、皮靴踏在土路面上的腳步聲和腳踩到小水坑裡濺起的水聲。我們已進行了一周的「顛倒時間訓練」,白天睡覺,夜裡訓練。這時,我們終於到達目的地。演練結束了,精疲力竭的士兵癱倒在地上,等候乘卡車返回凱西兵營。我特別急著回去,因為我第二天就要回國休假。我正坐在那裡時,營裡的一位軍官報告說,師部沒有足夠的汽油用汽車把我們接回去,我們只得再徒步行軍大約30餘公里返回營地。士兵們疲憊不堪地站起身上路了,疲勞得連抱怨的勁兒都沒有了。

  我們穿過一個韓國村莊,聽到的聲音只有狗在黑夜裡嚎叫。綽號「領隊」的作訓軍官H·W·摩爾從隊伍先頭位置下來找我。他帶著與疲憊的氣氛極不協調的興奮神情說:「長官,我們還有12英里多一點的路要走。如果我們讓全營加快行進速度,便可在3小時內走完12英里,這個成績可以用來獲得特等步兵證章資格。」在過去的3周裡,我已經使全營通過了一系列高難度測驗,我一直在盡力讓盡可能多的士兵達標取得特等兵證章資格,能獲得殊榮的士兵一般不到五分之一。我們已經在體能訓練、識圖用圖、導航等測試中達標。剩下的誰一難題便是3小時12英里行軍。我回頭看看隊列不整的隊伍,說:「領隊,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吧。」

  他堅持己見地說:「長官,除了最後幾英里,一路地形平坦,我瞭解咱們的士兵,他們能完成。」

  在陸軍部隊裡我學會的一件事便是不要挫傷積極性。我隨即向前後傳達了加快步伐的命令。士兵們的步伐節奏像火車慢慢加速時一樣。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只見大衣解開了扣子,寒夜裡照樣汗流滿面。幾百號人的吸氣、呼氣聽起來像一陣奇特的風。最後我們到了進入營區前的那段陡坡路。真不知道士兵們是怎麼走完這段路的。我自己每走幾百碼都要停下來喘口氣兒。

  這時,在隊伍的前列,先是有幾個人唱起喬迪之歌,然後更多的人唱起來,最後整個山上都回蕩起我們營的歌聲。隊伍通過大門進入營區時,軍士們開始整隊齊步走。當我們走上水泥鋪築的路面以閱兵隊形走過師部時,洪亮的歌聲吵醒了埃默森將軍。神槍手身穿浴袍走出他的宿舍,高興地看著部隊像接受檢閱一樣在他面前走過。對我來說,此時此刻,在韓國的深更半夜裡,曾經是汗流浹背、風塵僕僕的700人現在凝聚成了一個精神飽滿、生氣勃勃的整體,這簡直神奇得不可思議,這是我一生中十分珍惜的一段回憶。

  我們一個營取得特等步兵證章資格的士兵人數比友鄰步兵旅3個營取得特等兵證章資格的人數的總和還要多。第二天我便回國度假,心裡覺得好像是離開了這一個家到另一個家去似的。

  如果說去年9月離開家去韓國赴任是件難事的話,那麼10天休假一結束又要離開家則更難。1962年我離開阿爾瑪去越南時,是一種25歲的年輕人外出去探險的心情。現在我已經37歲了。從工作角度講,在韓國這段任職到目前為止是我最感滿意的。但這次回家休假便能看出我得付出多大代價。離開戴爾鎮的家裡,我感到心緒雜亂,因為沒有陪伴我的孩子度過他們成長中的美好時光而感到失落,因為沒能承擔自己那份家庭義務而感到內疚,甚至對家裡沒有我也能一切料理得那麼好而感覺懊喪。要不是有像神槍手那樣的人,要不是有另外那個大家在等著我,回到韓國去便不會有什麼樂趣,僅僅是盡職責而已。

  我返回部隊正趕上神槍手剛推出的熱心項目:韓國式的空手道即跆拳道。他請來韓軍的教員傳授要領。全師每人早晨都必須練習跆拳道。每人都必須參加一個拳隊,每人都必須獲得段級,每人都必須穿跆拳道專用的白色拳服。神槍手說,拳要打得好,先得有個樣兒。師後勤處長解釋說,美國政府所提供的納稅人經費中沒有韓國武術服這筆錢,可是神槍手不想聽任何煩人的藉口。一時間,附近所有的韓國縫紉店不分白天黑夜,加班加點製成了數千套跆拳道服。我後來晉升到了綠腰帶級,可是有一天我的司機一個後飛腳,踢中了我的太陽穴。我的頭像爆炸了一樣,立時像鋸斷的樹一般摔倒在地,等我清醒過來時,正聽見司機嗚咽著說:「啊,天啊!我打死了營長。我得去蹲拘留所了!」這之後,我再沒能晉升到下一個段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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