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我的美國之路 | 上頁 下頁
三九


  打仗的人都逐漸處於一種保護性的麻木狀態,這樣他們才好繼續幹下去。那天夜裡,我看到這塊防禦盾牌發生了裂痕。我們運來的屍體被從輕裝直升機上抬進野戰醫院,確認死亡。醫務人員將各個雨披打開,快捷地檢查著,檢查到最後一具屍體時,我聽到護士發出一聲驚呼:「啊,天哪,是……」最後一個是他們單位的一名年輕軍醫,前天剛自告奮勇到火線上去的。醫生和護士們都哭起來。我轉身離開,讓他們去料理後事。

  接下去還是搞數字統計,迎接年檢。最後實際檢查時,我們是由一位觀察仔細但很公道的軍官檢查的,他是美喀師的監察主任C·溫中校。我們營在全師得分最高。但我肯定,這一成績對師部比對數著日子等服役期滿的士兵更有意義。

  1968年10月31日,約翰遜總統下令暫停對北越的轟

  炸。對我們這些在地面作戰的人來說,這種地緣政治把戲離我們像太陽黑子一樣遙遠。儘管國內全國上下為這場戰爭辯論得熱火朝天,我卻想不起在越南期間軍中同僚們議論過一次這場戰爭的長短。懷疑戰爭並不能使仗打起來更容易些。如果停止轟炸對我們有何意義的話,那就是敵人承受的壓力減少,而我方將士忍受的痛苦將加大。

  我的照片被刊登在報紙上,這件事改變了我在越南的生活。《陸軍時報》上登了一篇關於利文沃思堡指揮與參謀學院畢業班的報道,我的照片就出現在該篇報道之中。在朱萊,指揮美喀師的C·M·格蒂斯少將翻閱這份兩個月前的舊報紙時認出了我,因為他在裡茲著陸區和我匆匆見過一面。一看見那篇報道,格蒂斯便對他的參謀說:「利文沃思畢業生的第二名就在我們師裡,怎麼弄到邊遠地區當什麼副營長去了?快把他調到這兒來,我要讓他給我當計劃參謀。」

  師長一般配有5個主任參謀:G—1負責人事,G—2負責情報,G—3負責作戰與計劃,G—4負責後勤,G—5負責民事,即負責處理與平民的關係。在這5項工作中,由於作戰是軍隊所以存在的原因,因而G—3一職最令人嚮往,通常由師裡提得最快的中校軍官擔任。

  格蒂斯其實已物色好了一名炙手可熱的人物——R·D·勞倫斯中校來填補新近空缺的G—3,可是勞倫斯的裝甲中隊長一職還有3個月才滿期,而格蒂斯當下就需要一名G—3。他放著好幾名中校不用,直接把G—3的職位給了我。這樣,我就沒從G—3的副職——計劃軍官幹起,一下子成了駐越美軍中擔任作戰與計劃主任參謀的惟一的少校軍官。在我之前,曾經考慮過讓另外一名軍官擔任此過渡時期的G—3。但格蒂斯將軍的副官R·圖梅爾遜上尉不顧一切地在格蒂斯面前力陳了原候選人的弱點。這一大膽的舉動很有可能毀掉圖梅爾遜的前程。值得高興的是,格蒂斯被事實說服了,他準備拿我這個他幾乎不瞭解的少校冒險一試。我對這些一無所知,直到25年後圖梅爾遜寫信給我時提及此事方有所聞。將軍的決定極大地影響了我的職業生涯。一夜之間,我便從管理800人生活的副營長一下子躍升為為近1.8萬名官兵、炮兵分隊、陸航營和全師450架直升機制定作戰計劃的主任參謀了。

  美喀師不是通常建制意義上的師,它是一支具有光榮歷史的部隊。該師于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組建於新喀裡多尼亞,番號為第二十三步兵師,美喀師就是美利堅與喀裡多尼亞兩詞縮合在一起的簡稱。該師在瓜達爾卡納爾戰役、布幹維爾戰役及菲律賓戰役中曾立下赫赫戰功。美喀師於1945年12月撤銷以後,僅在50年代中期短暫複建過一段時間。該師之所以在越南得以複建,是為了將來自美國不同地點、毫無關係的3個旅合編為一體。這3個旅未曾在一起訓練過,甚至都不是一起到達越南的。一到越南,各旅所屬各營像棋盤上眾多的棋子一樣被任意調動。恢復建制的美喀師缺乏傳統和凝聚力,更無發展前途可言。一俟戰爭結束,該師又將被撤銷。儘管存在上述種種不利因素,它仍是一個了不起的師。但是,在一個叫美萊的地方,它的良好聲譽卻永遠地被美國軍事史上黑暗的一章所玷污了。

  介紹情況是一種表演藝術。你手拿指示棒站在地圖與圖表前,有極好的機會展示自己的才能,而且常常是展示給你的上司。接任G—3不久,我便和其他手提地圖懷抱圖表的參謀人員一起到朱萊的情況室去彙報情況。該室設在一座用瓦楞鐵皮搭成的活動房子內,意想不到的是,在這間簡陋的房子裡,卻擺放著6把豪華的將軍椅和一個反光有機玻璃圖板。這天,美喀師要向駐越美軍總司令G·艾布拉姆斯將軍彙報情況。

  艾布拉姆斯將軍是一位仍活著的傳奇人物,享譽全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突圍戰役中,他率領一支坦克部隊突破德軍防線,解救了被圍困在巴斯托涅的第一〇一空降師。當時他的上司巴頓將軍曾對記者說,如果你們想採訪這位軍官,最好抓緊時間,「他這麼出色,活不了多久。」艾布拉姆斯如今仍和我們在一起,依然是個十足的軍人,為人光明磊落,講話直率得像照鼻子給你一拳似的。他的助手們發明了一套方法譯釋其上司簡短的語言。艾布拉姆斯低沉地長哼一聲表示什麼?感到滿意。短促一哼呢?不滿意。要是艾貝(艾布拉姆斯的昵稱)把雪茄從嘴上拿下來,那你就等著挨批吧。有個彙報人員疲勞過度,想把舊情報改頭換面兜售給艾布拉姆斯聽,被他當場撤了職。

  我們坐著等待,差不多都能聽到緊張的神經在迸裂的聲音。幾分鐘後,艾布拉姆斯將軍大踏步地走進來,我們趕緊起身立正。格蒂斯將軍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後面。他倆雖是老朋友,但格蒂斯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在我之前彙報的人都是中校。最後,格蒂斯站起來說:「下面由鮑威爾少校彙報。」為了做好彙報準備,我又拿出了在本甯堡教官培訓班所學的一套本領,並發揮了在利文沃思堡上學時考試前死記硬背的技巧。我介紹美喀師的情況時,一個營一個營地說明各個單位所在位置,戰備狀態,目前正在實施何種行動,進而預測了未來幾周的情況。我沒用講稿,全憑腦子裡所記的材料講。

  彙報完畢,我轉向艾布拉姆斯將軍問道:「長官,還有問題嗎?」他哼了一聲。我辨不出這哼聲算長還是短,是肯定還是否定,是同意還是不同意。聽完彙報,他起身走出去了,格蒂斯緊跟在他後面。

  幾分鐘後,送艾布拉姆斯的格蒂斯回來了,我們當時正在房外轉悠,等著聽消息呢。格蒂斯滿臉堆著笑。「艾貝很高興。」他說。

  「是嗎?長官,」我問道,「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舉個例子說吧,他問那個年輕的少校是誰。」格蒂斯邊說邊用一隻胳膊摟住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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