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我的美國之路 | 上頁 下頁
三五


  一天,我走過步校教學大樓時,聽到在紐約市立學院時一個熟悉的粗啞聲音說:「嘿,夥計!」我轉身一看,原來是托尼·馬夫魯蒂斯,我在皇后區的希臘裔夥伴。他也從後備軍官訓練團轉入陸軍正規部隊,並且已去過一次越南,此時要來上我任教的訓練班。托尼從此成了我家常客,孩子們尤其喜歡他。阿爾瑪雖然外表斯文,但卻很會看人,漸漸地也開始欣賞這位外俗內秀的人。

  托尼的訓練班快結束時,有一天他告訴我,他已志願報名重返越南。

  「急什麼呢?」我說道,「很快我們都會再去的。」

  「別哄我了,」托尼回答說,「要不是為了阿爾瑪和孩子,你也會志願報名的。」他說得一點不錯,作為步兵,我們都認為越南才是我們該去的地方。

  戰爭進行到這時,已經拖得太久,像我這樣的步兵軍官估計至少要去兩次,直升機駕駛員可能得去3次。我重返越南戰場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托尼說是趕早不趕晚。

  數月後的一天夜裡,我剛剛安頓好孩子們睡覺,忽聽電話鈴聲大作。阿爾瑪接了後說是找我的。電話是我在「潘興步槍會」時一個戰友打來的,具體是誰我現在記不起來了。對方的話使我震驚:托尼·馬夫魯蒂斯陣亡了。我像人們在這種情況下通常所做的那樣,詢問詳情。面對鞭長莫及的事,我們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托尼帶領他的連隊在熱帶叢林的小路上行進時,突然發生遭遇戰,他當即中彈身亡。我把所發生的事告訴阿爾瑪。我們坐在床邊,凝目沉思,沒有一句話。家裡驟然間似乎變得空蕩蕩的。那個愛笑愛鬧、熱心腸的人刹那間就離開了我們,一時間我難以接受這一損失。

  不久後的一天晚上,我對阿爾瑪說我們得談談。到目前為止,我們一直很幸運。在越戰期間,我們竟在本寧堡生活了近3年。陸軍顯然在計劃何時派我再赴越南。我說:「我不久可能被派往前線,你得對這事有所準備,這是不可避免的。」阿爾瑪的臉上呈現出她掩飾內心感受時那種木然的表情。我對她說,目前還有一種可能性,即我已具備上陸軍指揮與參謀學院的資格。該學院在堪薩斯州的利文沃思堡。這所學院是職業軍官生涯中一個重要轉折點。

  如果說高級訓練班相當於學士學位,那麼利文沃思指揮與參謀學院就相當於碩士學位,而國家軍事學院則代表博士學位。並非每個少校都有被選送到利文沃思學習的機會。被選中的機會只有百分之五十。未被選中的陸軍軍官仍舊可以在軍內繼續服役,但一般說來升到中校就到頂了,只有極個別的能晉升到上校。但要晉升為將官,利文沃思是不可或缺的前提。如果這時未被選去上學,我可以肯定將會再被派往越南。阿爾瑪對此表示理解。我們不想再說什麼,於是就安歇了。

  1967年春天的一個下午,我剛上完課,便看到渴望已久的利文沃思錄取名單貼在佈告板上。我立即給阿爾瑪打電話,聽得出她聲音裡透著輕鬆。越南暫時可棄之一旁,我要去指揮與參謀學院上學了。

  只要看美國男子開哪種牌號的車,對於他處於人生的哪個階段,你大概便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在我們那個時代,趕時髦的單身漢開「野馬」車或「巡洋艦」車;新任丈夫開「大眾」車;年輕父親開旅行轎車。我們在本寧堡收拾行裝準備開車前往利文沃思時,我正打算換下一種型號的車。6個月前,我傷心地看著一位叫M·格斯特的先生把我心愛的藍色甲殼蟲小汽車開走了,賣了400美元。阿爾瑪堅持認為,有兩個孩子的家庭需要更大的空間。

  因為鍾情於原有的牌子和顏色,我很快把一輛價格公道、模樣類似的車開回了家,但不是旅行轎車,而是一輛孩子們喜愛的藍色「大眾」牌麵包車。阿爾瑪開著它去過兩次軍人服務社後宣佈說:「那輛破車得扔掉。」她不願意坐著這樣一輛二手麵包車到利文沃思堡的軍官俱樂部去。此後,鮑威爾家的汽車也像鮑威爾自己一樣,從尉級升到了校級。我們第一次買了輛嶄新的美國車——1967年型號的「貝爾艾爾」車,然後帶著4歲的邁克爾和兩歲的琳達向西部駛去,中途習慣性地到皇后區的艾爾邁拉大街繞了一圈。

  我們終於來到密蘇裡州密蘇裡河上的美分橋畔。該橋之所以如此稱呼,是因為過橋僅需要付一美分,甚至到了1967年依然如此。過橋後我們進入堪薩斯州,來到利文沃思堡。我們沒有直接去蓋爾恩毫森時的老朋友「紅臉」巴雷特替我們在利文沃思城郊找的花園公寓,而是將車停在營區的紀念堂旁邊。我找到了想找的東西,伸向我們剛剛經過的那條河的一條綠草茵茵的谷地小路。開拓者們曾坐著平底船沿密蘇裡河而上,到這裡後換乘牛拉的康內斯托加寬輪大篷車由陸路前行,走出了一條去聖菲和俄勒岡的路。我們腳下的車轍痕跡就是被這些西行的大車碾壓出來的。感受過去總使我神往,浮想聯翩,真希望我的孩子們早早長大,能在此處觸摸歷史的脈搏。利文沃思堡建於1827年。每天早晨去搞沙盤演習或去攻讀軍事史時,腳踏著聆聽過G·A·卡斯特、P·謝裡丹、D·艾森豪威爾、G·巴頓及其他傳奇式軍事人物的腳步聲的道路,我總感到激動不已。

  在此之前,我的視界僅限於幾百人的步兵營。在利文沃思學習的目的是把我們的視野提高到營級步兵軍官之上,讓我們理解更大的戰爭畫面。我首次學習綜合協調處理同炮兵、坦克兵、工兵、通信兵、軍需軍官的關係。這些人構成陸軍的整體,他們的工作任務與觀念就像會計師和牛仔那樣有天壤之別,可他們必須學會相互協調。到課程結束時,即38周後,我們應學會如何利用鐵路或公路調動兵力為1.2萬至1.5萬人的師,如何為其提供給養,如何為其補充武器裝備,最重要的是,如何指揮它打仗。

  儘管我在紐約市立學院的成績平平,但在軍校學習成績一直不錯。但是,利文沃思在學術上屬￿更高一個檔次。在步兵軍官高級訓練班學習時我的成績是第三名,在這裡很可能會發現自己處於倒數第三名的位置。所以,我學習努力,完成作業認真。其時我已學會如何回答多項選擇測驗題了。由於這種題容易判分,據稱也比問答題客觀,所以陸軍比較喜歡出這種題。我很會發現那種可以排除掉的湊數類選項和有意耍花招的錯誤選項,如此一來就只剩下兩個可能正確的選項了。選對的可能性是一半對一半,這就要你動腦筋猜了。我們的評分標準為1至4分。1分等於優等。我各門課都是1分,而且還有時間搞課餘愛好,尤其是玩金羅美牌。這種牌遊戲是我跟一個叫J·阿姆隆的搗蛋鬼學的,他是騎兵軍官。對這個遊戲,我像著了魔一樣。每逢課間10分鐘休息和一小時午餐時間,牌就拿出來了。不打金羅美的空閑時間,我都在壘球場上。儘管小時候玩球時表現得令人沮喪,在這裡,作為長球擊球員,我卻名聲漸起。

  1968年2月1日早晨,我走出臥室,把咖啡壺放在火上,打開電視看新聞。我一下子驚呆了。出現在屏幕上的是,美國兵正在美國駐越使館的院子裡戰鬥,南越部隊則在位於西貢中心地帶的總統府前面作戰。在北越部隊的支持下,越共對南越108個省府與區府發動了協同進攻。那天我去上課時,營區內籠罩著一片難以置信的氣氛,好像肚子上猛地挨了一拳似的。此後幾天的戰鬥仍很激烈,26天之後順化才得到解放。其時,我曾呆過的可愛的古都已成為一片廢墟,至少有2800人被敵人打死。這次戰役是在春節前夜發動的。春節是越南農曆新年,該戰役在歷史上便以此得名為「春節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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