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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運輸機飛行高度1200英尺,我身背T—10型降落傘,站在打開的斜板艙門上,風呼呼地抽打著我。我雙目緊閉,又一次被曾經有過的恐懼感懾住了。空降訓練期間,我已經跳過5次,無意再和地心引力玩遊戲。然而,我還是跳了,跳入那無邊的蔚藍色空間。

  我從越南被調到佐治亞州的本寧堡,上步兵軍官高級訓練班。不過,這個被稱為「職業培訓」的訓練班要到1964年8月才開學,還有近8個月的時間。為了填補時間空白,陸軍派我去參加為期一個月的空降導航員訓練班,即空降別動隊員高級訓練班。

  剛一抵達,我便立即去租房子。職業培訓班于夏季開學時,我才能搬進政府的住房。此前阿爾瑪和孩子若想與我住在一起,就需在駐地外面找個地方。又是布拉格堡那一套:哥倫布區雖有許多白人軍官住房,但我只能局限于在黑人區找,這裡根本找不到像伯明翰岳父母家那樣的房子。找房之初很令人沮喪,後來我遇到一位黑人房地產代理人。他提供給我一所屬於一名浸禮會牧師的房子,地點在跨過州界亞拉巴馬州一側的菲尼克斯市。對此我態度比較謹慎。菲尼克斯市秩序混亂,是個罪惡之城,幾年前國民警衛隊曾進駐該城,徹底清理過一次。牧師的房子又坐落在一條偏僻的街上,周圍都是些破舊房屋。不過,房子本身倒是一所結實的磚砌平房,還帶個庭院,孩子有地方玩。於是我趕緊以85美元一個月租下了這所房子。慶倖總算找到了合適的住處。

  在為阿爾瑪和邁克收拾房子期間,我仍住在本寧堡的單身軍官宿舍。有一天晚上,我又累又餓,鎖上房門便返回駐地。快走到勝利大道上一家免下車漢堡包店時,我心想,好吧,既然把車開進去他們也不接待我,那我就停在外邊。我停下車。過了好一會兒,一名女招待走到我的車窗邊。我說:

  「請來一份漢堡包。」

  她很不自在地看著我,問道:「您是波多黎各人嗎?」

  「不是。」我說。

  「您是非洲學生吧?」她似乎真心想幫我。

  「不是,」我回答說,「我是黑人,是美國人,還是一名陸軍軍官。」

  「哎,我是新澤西州人,」那位女招待說,「我一點兒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可是他們不讓我接待您。要麼您到飯店後面來,我可以從後窗戶裡遞給您一份漢堡包。」

  我再也容忍不下去了。「我還沒餓到那個份上。」我一邊說一邊使勁倒車,輪胎都擦出火星來了。當我驅車離去時,透過飯店窗戶看到店主和顧客們臉上帶著欣賞我受辱這一幕的表情。像這次這樣做出的反應,或者說,至少這種暴露內心所想的方式,不是我的一貫做法。平常我不會去惹麻煩,不參加遊行示威,也不參加靜坐,一心只想著自己在陸軍的前程和如何讓全家過上好日子。對於我來說,我的現實世界是部隊營房。我把南方軍事設施看作病體內的健康細胞。如果車開快些,我還可以在關門之前趕到營區快餐店或軍官俱樂部,並且和他人毫無區別地受到接待。

  空降導航員是精銳中之精銳,他們要先於空降突擊部隊和直升機機降突擊部隊跳下去,標出著陸區和傘降區。空降導航員訓練班的要求十分嚴格。我的同班同學均是配屬機降部隊的老資格優秀傘兵,而我則是個並不情願的新手,5年沒跳過傘了。我們每天以健身操開始,每項運動都做到最後一個人倒下為止。恢復性運動則是5英里長跑,然後一天的正課才開始——導航課、傘降區域標示課、無線電信標使用課、引導飛機著陸課,然後又是跳傘訓練。

  空降導航員小組落地需集中。為此,我們不能一個接一個地從艙口跳出去,而是由飛行員打開雙引擎「非洲馴鹿」的後斜板艙門,我們迅速從機尾同時一起跳下。跳傘通常在夜間進行,這樣更增添了一份刺激。誰知道下面隱藏著的是水域?是冒出地面的岩石?還是懸崖峭壁呢?然而對我來說,夜間跳傘跟白天差不多,反正我總是閉著眼睛往下跳的,而且,總是磨蹭在最後面,像嬰兒學步一樣小心翼翼地離開艙門,不是大步流星勇敢地躍入未知世界。因此,當其他人像雄鷹一樣翱翔而去時,我卻是先一屁股坐在艙門邊,然後再騰空而下。不過,一旦離機,我即刻會體驗到那種使人對跳傘運動心醉神迷的興奮勁兒和那種飄向地面、任風在頭上的傘中發出嘯聲的神奇感覺。只要不必頭一個跳就行。

  該訓練班接近尾聲時,我們計劃乘直升機跳傘。首先,我們搞了一整天的越野行軍,直累得兩腿邁不開步時才結束。來到直升機旁時,天已黑了,一時間風雨交加。我們費力地爬上直升機,1月裡的雨水冰涼刺骨,猛烈地抽打著我們的臉。大家擠坐在機艙地板上,我是機上軍階最高的軍官,跳傘長是個面色嚴厲且富有經驗的軍士。直升機起飛了,我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大聲提醒全體人員系好固定開傘索。開傘索系在艙底鋼纜上,我們跳傘時,此索可自動將傘拉開。

  在黑暗中,可以聽見都在用雙手順著艙底上的鋼纜仔細檢查。直升機恢復了水平飛行,風力的強度已經達到了會對跳傘產生危險的程度。我大聲喊要大家最後再檢查一遍固定開傘索的掛鉤,接著又像個愛瞎操心的老太婆一樣開始親自檢查每根開傘索。我擠過一個緊挨一個的同伴,用手順著鋼纜摸到每個人的傘上。突然不禁令我大驚失色,一名軍士的開傘索竟然沒有掛上。我把未掛上的開傘索往他面前一晃,他登時倒吸了一口冷氣。此系三重失職。他自己應該檢查,他的戰友應該檢查,跳傘長也應該檢查。否則,他一踏出飛機就會像塊石頭一樣掉下去,而且他打開備用傘的時間只有4秒鐘。

  天氣更壞了,這次跳傘只好取消。我們在勞森陸軍機場走出飛機,開傘索未系牢的那名軍士緊緊擁抱我,實際上還熱淚盈眶地向我說了些感激的話。先前有關專家的教訓又一次得到了驗證,不要怕在關公面前要大刀,即便是在其後院裡也一樣。同樣重要的是,千萬不要忽視細節,哪怕是落到人人討厭的地步。緊張、混亂與疲勞的時刻最容易犯錯誤。他人都頭腦遲鈍或思路不清時,領導者必須雙倍地警覺。「永遠不要忘記檢查細節」由此成了我的又一條行為準則。

  畢業那天,我在原有的戰鬥步兵證章、傘兵翼形證章和別動隊員徽章之外,又帶上了空降導航員徽章。在我們這一行裡,這些相當於學術界人士名學後的一串頭銜。讓我感到吃驚的是,我這個喜歡在地面上的兵,畢業成績名列全班前茅。對於這一榮譽,我感到驕傲,不過從不為後來沒有遇到過非跳傘不可的情況而覺得遺憾。

  說起游泳,我充其量只能勉強不沉底兒。可是,如今我卻呆在加拿大生產的一輛笨重的運輸車上正沉入佐治亞州的一個湖中。由於步兵軍官高級訓練班6個月後才開學,陸軍只好再給我找個工作。這次是擔任步兵委員會的「測試軍官」,工作地點就在本寧堡。我們的任務是測試新的武器裝備,看其在步兵部隊是否適用,所測試的武器裝備從新設計的刺刀到新型機槍應有盡有。每件裝備均需用三條標準衡量,即是否好使,是否適用,保持工作狀態需花多少人力物力。陸軍把這幾條標準簡稱為「三可」標準(可靠性、可用性及可維護性)。我的任務是設計這三方面的指標,並對武器裝備進行全面測試。

  我受命測試的是加拿大造的XM571型組合式運輸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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