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我的美國之路 | 上頁 下頁
一二


  他告誡我說,今後要小心謹慎。本寧堡在南方的佐治亞州,佐治亞州不是紐約。南方是另一個世界。我要學會妥協,接受一個我不曾創造而且也無力改變的世界。他提到了黑人將軍本傑明·O·戴維斯。他和戴維斯是西點同學,在西點的整個4年中,同學們——我猜想其中也包括布魯克哈特在內——都躲著這個黑人。上校說,戴維斯在南方惹了麻煩,因為他試圖反對那裡的制度。上校的意思實際上是告訴我,到南方之後要安分守己,做一個「好黑鬼」。

  我不記得我對他的話有什麼不快。他是一片好心。布魯克哈特像我們一樣,也是自己的時代和自己的環境的產物。在西點盔甲之下,他有一顆關懷之心。我謝謝他,起立告辭。

  我帶著我的女朋友到科尼島,最後縱情玩樂了一陣。畢業之後不幾天,便啟程赴佐治亞州。父母親盼望我在軍隊裡服役3年之後,回紐約來謀個什麼工作,幹一番事業。

  ◎第二章 我當了兵

  我還能記得,我是在什麼時候第一次對所選擇的軍旅生涯產生了疑慮。那是在佐治亞州北部山區,我沿著一條100英尺高的纜索疾馳而下,只差幾秒鐘就要撞上一棵大樹。這一練習叫做「求生滑行」,陸軍讓我做這個練習,看我是不是害怕。我真害怕了。

  這一練習的目的,還在於考驗我們對類似要你去自殺的命令是否有絕對服從的決心。纜索懸在一條河上,兩端拴在兩棵大樹上,滑行起點的一端很高,然後急劇下斜。輪到我練習了,我爬上起點這一頭的大樹,俯視對岸,那邊的人都顯得很矮小。纜索上有一個滑輪,我緊緊抓住掛在滑輪上的鉤子,任務是沿著纜索下滑,聽到對岸的教官喊「放!」時才能鬆手。我還沒來得及思索一下,這邊的教官就已經把我推開。霎時間,我順著纜索飛馳直下,只見對岸的樹越來越大,眼看就要把我撞個粉碎。那狗娘養的咋還不吭聲?直到最後一秒鐘他才喊了聲「放!」我鬆開手,掉進水中,距離那棵樹只有十幾英尺遠。這是我一生中經歷的最恐怖的情景之一。

  「求生滑行」之類的把戲是我們在別動隊學校必須完成的課目。在這之前,我們已在佐治亞州本寧堡接受了8星期的基本步兵訓練。別動隊學校訓練期為兩個月,頭兩周是體育訓練,其強度之大使先前的基礎課顯得不過是在紐約的西切斯特大街上溜達漫步。訓練的目的是淘汰弱者,然後讓合格者到佛羅里達沼澤地接受別動隊員訓練。在沼澤地裡,我們在水裡瞠了幾個星期,天天與鱷魚和響尾蛇為鄰。從此之後,我再也不想在佛羅里達搞房地產投資。

  在這之後,我們到佐治亞州北部接受山地訓練。教官把我們帶到達洛內加附近的荒野。夜間很冷,早上則陰涼潮濕。本來說是讓我們在小木房過夜,可是我們幾乎沒有見過小木房裡面是什麼樣子。我們風餐露宿,爬崖壁,順三繩橋越過峽谷,漆黑的夜間在齊腰深的水中巡邏,睡覺是在地上一躺,躺一會兒又走。我們學了「澳大利亞式繞繩下崖」:背後系上一根繩子,從息崖邊緣下降,臉朝下,身子與大地平行。隨著繩子鬆開,你就「跑」下懸崖,有點像雜技大師阿斯泰爾在牆壁上跳踢踏舞。懸崖高150英尺,崖下盡是爛石頭,你得小心不要讓你的臉先著地摔到石頭上。那也夠恐怖的。

  我的陸軍生涯是在這之前兩三個月開始的。那是1958年6月的一天早上,陽光明媚。我們在佐治亞州本寧堡,列隊站在單身軍官宿舍前面。從這天起的5個月內,這宿舍是我時斷時續的住處。與單身軍官宿舍隔一條路是空降訓練場。那裡像驚險遊樂園似的,聳立著3座250英尺高的跳傘塔。我對它們饒有興趣。既然加入正規陸軍,既然當了步兵,就要當個最好的兵,這就意味著要當個別動隊員兼傘兵。可是那跳傘塔高得有些嚇人。

  我們這些在後備軍官訓練團新授銜的少尉,剛到本甯堡時消磨了幾天時間,等待西點軍校應屆畢業生度完他們的假期後來跟我們一起參加基本訓練。這標誌著我們每個人都得跟西點畢業生第一次個對個地比試比試。後備軍官訓練團的人起初以為西點人是平均身高10英尺的大漢。他們來了,原來像是經過4年調教後從馬欄裡高高興興跑出來的一群小馬駒,我們大家相處得很融洽。

  第一天,我們集合在步兵學校門前,旁邊是那座傳奇式的「跟我前進」的青銅步兵塑像,他高舉步槍,仿佛正在率領士兵投入戰鬥。當時我只覺得這是一座金屬鑄件,但幾個星期之後,我就體會到這塑像恰到好處地展示了步兵軍官的風範。我們經過訓練,進一步體會到這個無比莊嚴的號召——

  「跟我前進」的意義。

  課堂作業和兵器操作對我來說相當容易,但野外作業就難了。我這個在南布朗克斯縱橫交錯的街道裡長大的人,遇到一道格外棘手的難題,那就是在黑夜裡拿著指北針行進5英里,找到埋設在佐治亞州荒野某處的一個標樁。

  到基礎課結束時,「跟我前進」的意義已深入人心。步兵的任務是「接近並消滅敵人」,既具體又明確,沒有一點含糊。步兵軍官要身先士卒衝鋒陷陣,發揚勇敢堅定、頑強拼搏、機動靈活和無私奉獻的犧牲精神。為了完成任務,必要時我們就得沖進地獄。與此同時,我們又得學會在完成任務的同時盡力保存自己和士兵,防止傷亡。多年來,我常對年輕軍官說,我的軍事生活知識大多是在本寧堡的頭8個星期當中學到的。我可以把這些教育歸納為以下幾句格言:

  ——「站好這個崗位,看守好所有的國家財產」,這是陸軍的第一要則。

  ——任務至上,然後關心你的士兵。

  ——別站著不動,幹吧!

  ——以身作則。

  ——「沒有意見,長官。」

  ——軍官要吃在最後。

  ——永遠記住,你是美國步兵,是最好的兵。

  ——永遠隨身帶上手錶、鉛筆和記事本。

  我在本寧堡頭一次讀到C·T·拉納姆上校寫的一首舊體詩,從中體驗到陸軍的靈魂,尤其是步兵的靈魂。詩中追述到遙遠的羅馬軍團,描寫了地位低下的徒步士兵的苦楚,敘述了他因必須盲目服從命令而不得不面對的恐懼和死亡。詩的結尾是:

  我明白事理,
  但我是奴隸。
  當軍旗招展,軍號吹響,
  為了我永遠不會知道的原因,
  心甘情願地躺進士兵的墓地。

  然而,我們在本寧堡受的教育是,美國兵必須知道他們是為什麼作出犧牲。我們的兵不是奴隸或雇傭兵。他們是祖國人民的兒女。我們只可為了有價值的目標而讓他們去冒生命危險。如果說士兵的天職是不怕犧牲,那麼領導人的責任就是不讓他們白白犧牲。在越南戰爭之後的年代,當我升到負責的職位,需要建議在何處讓美國兵冒生命危險時,我從來沒有忘記這一條。

  我在基礎課結業時,名列前10名,證明我經過後備軍官訓練團和「潘興步槍會」的鍛煉已有一定基礎。這時,我已是一名合格職業軍人。接著是別動隊學校,經受了「求生滑行」和「澳大利亞式繞繩下崖」以及諸如此類的考驗,歷時兩個月。最令人懷念的別動隊教官之一,是一位黑人上尉弗農·科菲,他像是用彈性鋼造出來的。他驅趕著我們摸爬滾打,毫不留情,有時跑步累得我們成了一堆軟泥。他一見到誰呆著不動就生氣。我們對他又敬又畏。在力氣和耐力上,我自己恐怕從來無法跟他相比。科菲是我認識的第一位精通業務的優秀黑人軍官,學員對他的尊敬之情逾越了種族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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