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我的美國之路 | 上頁 下頁


  剛上大學,我在週末和聖誕節期間還常常去西克塞爾商店打工。第一學年結束後,我想在暑假期間找一個報酬高一點的工作,所以,參加了國際搬運工人工會,成了其第812分會的一員。但暑假開始時,我先是在哈萊姆一個家具廠打工,給櫥櫃釘活頁。父親看見我天天早上去打工掙錢,心裡挺高興。但沒有過3個星期,我告訴他,我決定不幹了。他不高興地說:「剛剛3個星期就不幹了?你怎麼跟老闆交待?」我向父親解釋,我可以天天早上到搬運工會去排隊等候分配工作,那裡掙的錢會多些。我從父親的眼神看出來,他心裡說:等候分配工作?這孩子居然想等候分配工作。我編造了向家具廠辭職的理由,為了避免尷尬,讓一個朋友去家具廠代我領了最後一筆工錢。

  我天天到搬運工人工會大廳排隊,分配到的工作通常是給運送軟飲料的卡車司機當助手,掙的錢確實多一些。一天,工會代理人宣佈,有一個比較固定的活兒,不必天天到此排隊等候分配,是給長島市百事可樂裝瓶廠當勤雜工,問誰願意幹?白人都不舉手。雖然我不清楚裝瓶廠勤雜工要幹些什麼活,我還是要了這份差事。我到裝瓶廠報到,他們給了我一個拖把,這是世世代代黑人工人幹過的活。我看到,所有的勤雜工全是黑人,而在裝瓶機上工作的都是白人。我拿起了拖把,心想只要一星期能掙到65美元,我就認了。我認真地擦地板,把它擦得閃亮發光。這工作的技巧不難,我很快就掌握了。要左右來回擦,不要前後來回擦,否則會累斷腰。這是一件苦活,每天總有50次百事可樂瓶子從吊叉上掉下來摔碎,弄得滿地板都是黏糊糊的蘇打水。

  暑期結束,工頭對我說:「小夥子,你擦得非常好。」

  「你們給了我許多學習的機會。」我回答。

  「明年夏天再來,」他說:「我要給你一份工作。」可是拖地板的活我不想幹啦,我說我想上裝瓶機工作。第二年暑期,他真讓我上了裝瓶機。到暑期末,我當上了副領班。這段經歷給我上了寶貴的一課:所有的工作都是光榮的,任何時候都要盡力而為,因為總有人在盯著你。

  1955年秋天,我返回學校。當時是走讀,天天從凱利大街搭公共汽車上學。我儘管不是城市學專家,也看到了這一帶老街區狀況日益惡化。這正是紐約最老的故事的最後一章:原有的住戶錢多一點了,就搬出去,而搬進來的是更窮的人。

  一些猶太人家庭當時是從下東區老公寓樓搬到了南布朗克斯,這時又搬家到郊區。貧窮的波多黎各人搬進了猶太人騰出的老房子。亨茨波因特這一帶的房子從來也不曾有過漂亮陽臺和常青藤,如今更糟了,從打群架發展到武鬥,從用小水果刀發展到用彈簧刀,從用土槍發展到用真正的槍支,從吸大麻發展到吸海洛因。有一天,我從學校回家時,發現我認識的一個小夥子因服海洛因過量死在過道上。他不是最後一個。幸好,我始終避開了吸毒。我從來沒有吸過大麻,從來不曾過毒癮,事實上從來沒有試過任何毒品。道理很簡單:

  倘若我吸毒,家裡人會宰了我。

  有錢人家不斷遷走,這一帶的房屋也就開始破破爛爛,有的甚至成了無主房。房主們不願繼續為修繕而賠錢,就棄屋而去。我家住的凱利大街952號後來也被房主放棄,然後被燒毀,最後被拆掉了。不過那是我家搬走以後的事。在我們搬家之前,親戚們一見面就先問:「你們什麼時候搬家?」勞麗斯姨媽先搬到布朗克斯北沿。布拉什教母也搬了。多特姨媽已經住在皇后區。鮑威爾一家什麼時候搬遷呢?

  我們這樣的公寓住戶都夢想著有朝一日能住上屬￿自己的房子。我家的人開始在北布朗克斯和皇后區物色房子。一個星期天又一個星期天,我們在比較理想的黑人居住區奔走。可是房價高得驚人,要1.5萬到2萬美元,而父母的每週收入加在一起才100美元左右。週末奔走的結果常常是房產代理商對我們厭煩得要命,我姐姐難過得流淚。

  我父親還在做彩票夢。他從報攤上買彩票書,研究排列組合。他常常和貝麗爾姑媽一起買彩票,通常是一次買25分錢的。有一個星期六,父親夜裡夢見一個數字,第二天上午在聖瑪格麗特教堂的頌歌板上恰好又看見了同一個數字。這准是上帝開恩,領著盧瑟·鮑威爾走運。父親和姑媽湊足了25美元,把錢押在這個數字上。這次居然中彩了。

  我至今還記得,當彩票承辦人把那幾個棕色紙袋送到我家的時候,全家又驚又喜,簡直不敢信以為真。父親把紙袋抱到臥室,將一堆10美元一張和20美元一張的鈔票倒到他床上,足足1萬美元,比3年的工資還多。他讓我幫忙點鈔票。這筆錢不能存銀行,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媽媽怕稅務局的人來,又怕小偷在什麼時候溜進門,我們把鈔票分散藏在家裡各個地方。

  就這樣,鮑威爾家在紐約皇后區的霍利斯小區買下了埃爾邁拉大道183—68號的房子,花了17500美元。那是一幢3居室平房。住宅區內的街坊處在變動之中,經常一些白人遷出去,黑人搬進來。我們這房子原先的房主是猶太人,姓威納,他就是搬走的幾家白人之一。我們覺得這裡環境挺美,而且霍利斯小區還表示一定的身份,比皇后區牙買加小區高一等,只比聖阿爾班斯小區低一點。對於中產階級黑人來說,霍利斯是又一個黃金海岸。我們的新房子牆外有常青藤,保養得不錯,住起來舒適,在裝修過的地下室還有一間家庭娛樂室和酒吧。爸爸如今是房產所有者了,整天熱心地修剪他門口那塊巴掌大的草坪和幾棵果樹。盧瑟·鮑威爾進入了紳士階級行列。

  可是,有了房子,卻讓媽媽擔心受伯。她老是為支付購房抵押貸款利息的事犯愁。她不停地嘮叨著她在「香蕉凱利」的那些老朋友怎樣怎樣啦。幾個月後的一天,父親來找我,幾乎眼淚汪汪地說:「我怕我們住不下去了。你媽忍受不了孤單。我怕她熬不過這一冬。」兩年之後,媽媽才克服了她的恐懼,明白了貸款利息能夠承受,不再往南布朗克斯跑了。

  這時,我天天從皇后區乘地鐵上學,跟一位同路的女同學開始了我第一次當真的浪漫史。我們一起從校園乘A路車,然後我換車回皇后區,她換車去布魯克林。我帶她回家見過我父母,他們對她客客氣氣,但有保留意見。

  我在學校裡的主要興趣仍然是後備軍官訓練團和「潘興步槍會」。地質學雖處於次要地位,但我很喜歡野外考察。我們到老遠的地方,在向斜和背斜的地形上爬來爬去,然後要畫圖,標出向斜和背斜的圖形。如果在這裡見到一道背斜,就應當能夠預測到在另一處有一道相對應的向斜。當我的估計證明是正確時,我非常高興。地質學還讓我有機會向一些沒有上大學的朋友賣弄自己的學問。「你們知道嗎,哈得孫其實不是河。」「你胡謅什麼呀?大學生,蠢貨。人人都知道哈得孫河是一條河。」

  這時,我就講解說,哈得孫是「沉降」河,由入海口直到波基普西附近為止的河道都是地面下沉而形成的。冰河期這段河床下沉,大西洋海水倒灌入內陸,因此,哈得孫河下游實際上是咸水灣。我驕傲地講解冰河期地面下沉有多遠,越過現在的皇后區,直到希爾賽德大道為止。所以你們可以看到沿這條線地面呈大斜坡走向,直到聖阿爾班斯和皇后區牙買加小區,如此等等。我在一門地質學課程考試中驚喜地獲得一個「優」,最後本科畢業時得到3個「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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