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我的美國之路 | 上頁 下頁


  我父親樂善好施,我行我素,成了我們那一帶的教父式人物。人們有困難時請他出主意,鬧家庭糾紛時請他調解,失業時請他幫忙找工作。他常常從蓋因斯公司帶回一些衣服、次品和等外品,以及下腳料子,把它們按批發價處理給需要這些東西的人,或者是白送給無錢者。在繁華市區,他不是經常都能充當善人的。也許正因為如此,他在凱利大街才這麼竭力助人。當蓋因斯公司易主時,他曾經試圖買一份股票,卻遭到拒絕。他為這家公司幹了23年,公司竟這樣對待他,他認為太不公道。他是不是當真想爭取當一名股東,我不知道。但那以後,他離開了這家公司,到另一家服裝批發商舒爾公司工作,職位與原先相似。他在那裡一直工作到公司關門為止,這時他年歲已高,沒法再謀一份差事了。

  盧瑟·鮑威爾從來不曾讓自己的種族或職位影響他的自尊心。像他這樣的西印度群島人,是兩手空空來到美國的。他們每天清晨乘地鐵上班,整日拼命地幹活,晚上8點鐘才回到家裡,掙錢養家,教育子女。既然他們做到了這些,誰還敢說他們矮人一頭呢?這就是爸爸的態度。

  當然,人們也總會夢想有朝一日遇上幸福女神,不必流那麼多汗就賺到錢。我記得我父親常常在清早給我姑媽打電話,挺自信地說:「貝麗爾,今天咋樣?4—3—1?嗯。只賭頭號還是賭一對?OK。就賭50分錢。」然後,彩票兜攬人就來收取押寶錢。他們知道有朝一日也許會中個頭彩。

  1950年,我進了莫裡斯中學。原先上小學是出家門往左拐,如今相反,是出家門往右拐,要過幾個街口。姐姐上的是莫爾頓重點中學。在父母敦促下,我本來想上斯托伊弗桑特中學,也是一所有名望的學校,可是升學導師在我的成績報告單上批了「我們不同意。」莫裡斯中學則是普通中學,來者不拒。

  這時,我依然是胸無大志,沒有奮鬥目標。我喜歡的事是跟小夥子們逛馬路,「散散步」。從凱利大街溜達到163街,繞到南林蔭大道,再到西切斯特路,然後回家。星期六上午,我們照例上蒂法尼劇院,看看連續劇,再加一場兩片連映的牛仔電影。

  星期天上聖瑪格麗特教堂,那裡有我家的專用座椅。爸爸是資深的教堂俗人執事,媽媽是祭壇管理組組長。瑪麗琳在兒童唱詩班彈鋼琴。我是一名教士助手。我家的人年年都參加衣物和食品義賣及舞會,在舞會上可以盡情地跳舞,唱即興歌,喝一點點酒,甚至跟教士們共飲一杯。

  在我們家附近還有天主教堂、猶太教堂和店面教堂。星期五夜間,我在猶太教堂開燈和關燈,好讓安息日做禱告的教徒遵守保持寂靜的規定;做這點工作,我可以掙到一枚25分的硬幣。對於教堂,我當時有明確的想法,就是它們跟我父母出生之地牙買加的英國聖公會教堂一樣,都有尖頂、祭壇、教士法衣,人人擠在裡面焚香跪拜、劃十字。我認為教堂越高,離上帝也越近。聖誕節裡,我們的威頓牧師把聖瑪格麗特教堂裝飾成一個神奇的地方,點著蠟燭、彩燈樹、掛著彩帶和花環,擺上冬青樹。節日期間的香火把瑪麗琳嗆得要死。我卻興高采烈,喜歡這一切。

  我現今還記得教堂舉行堅信禮的情景。那些洗得乾乾淨淨的可愛的孩子們排著隊,讓牧師摸一個又一個腦袋。牧師念道:「主啊,以你的神聖恩典保佑你的這個孩子吧;讓他永遠屬￿你;讓聖靈與他相通,日益增進,直到他升入你的永恆天國。」我這個小助手這時就晃一下香爐,精神抖擻地喊一聲「阿門」,深信我正看到聖靈像一道閃電一樣進入了這個孩子的頭內。聖瑪格麗特教堂意味著想像、盛典、激情和詩意。時代在變,教堂的祈禱文也隨著時代變化。有些主教認為,正如同1928年版的公用禱告書取代了早先的版本一樣,這1928年的版本也需要更新。我想我不能不同意他們的高見。然而,在這一變化中,我感到若有所失。多年之後,我在聖瑪格麗特教堂做禱告後出來埋葬我的母親,這時,老的祈禱文已被新的祈禱文代替。上帝似乎貼近了塵世,男女性別不分了。他不再完全是我年輕時所敬畏的那個威嚴、神聖的父親式的形象了。這讓我有點傷感。教堂撫育我長大的那種魅力似乎看不見了。

  我是一個教徒,但不是聖徒。由於我父母都是聖瑪格麗特教堂的臺柱子,50年代初一個夏季,威頓牧師挑選了我去參加教會在皮克斯基爾附近舉辦的夏令營。一到那裡,我就遇到了幾個頑皮的夥伴。一天夜裡,這幾個新交的朋友和我悄悄溜出去買了啤酒。為了把啤酒涼一涼,我們把它藏在廁所馬桶水箱裡。可是這個秘密很快被人發現了。當班的教士把大家召集到會議廳,既不威脅也不責難,而是問有誰準備承擔責任。誰願意像一個男子漢那樣站出來認錯?我們幹了壞事,當時只要不吭氣,也許就蒙混過去了。但是教士的話打動了我。我站起來說:「神甫,是我幹的。」我坦白以後,又有兩個初露頭角的小壞蛋站起來做了懺悔。

  我們被打發乘次日火車回紐約。關於我們的罪過的傳言比我們走得更快。我拖著沉重的雙腿走上西切斯特大道,向右拐進凱利大街,仿佛是一個重罪犯要登上絞刑架。一到952號,就看見媽媽,她那一向慈祥的面孔滿臉怒容。她數落了一番之後,爸爸又開始了。我心想這頓臭駡准會永無完結,這時威頓牧師來電話了。是的,這些孩子做了壞事,但是他又說:「你們的科林主動承擔了責任,他的榜樣帶動了別的孩子承認錯誤。」我父母一聽,怒氣頓消。我一下子從少年罪犯變成了英雄。童年經歷的這件事,使我懂得了誠實可嘉,從此永志不忘。

  平時跟我一起玩的小夥伴們看到我被趕出了教堂夏令營,還知道有一次我父親抓到我在山姆·費奧裡諾修鞋店裡玩撲克牌,而且是跟下了班的警察一起玩,我在他們眼裡的身價一下子抬高了。以往,這幫小夥子總認為我儘管還算不上是女孩子氣,但卻是一個「乖」孩子,一個膽小怕事的人。

  我14歲那年,有一天我母親派我去郵局寄信。我走到西切斯特大道和福克斯大道交叉口的西克塞爾商店——一家嬰兒用品和玩具店時,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向我勾勾指頭。他用很重的猶太人意第緒口音的英語問我:想不想掙幾塊錢?他把我領到店後門庫房一輛卡車旁,讓我幫忙卸聖誕節用品。這個老人叫傑伊·西克塞爾,是商店的老闆。過了一會兒,他走過來檢查我幹得怎樣,驚訝地發現我已經差不多把東西卸完了。「嗯,是個幹活的料,」他說,「你明天還願意來嗎?」這一天開始了我少年時代跟西克塞爾商店的多年聯繫。

  這家商店的許多顧客是猶太人。經過一段時間,我也學會一點意第緒語。有時,店主的關係戶來談生意,西克塞爾就招呼我說:「科林,帶我的弟兄們上樓,請他們看看樓上的好貨。」我領他們上二層樓,他們很放心地用意第緒語交談:喜歡哪個型號啦,打算付多少錢啦,等等。我站在一旁,他們以為我什麼都聽不懂。於是,我客氣地告退,下樓向西克塞爾報告情況。他掌握了我提供的情報,心中有底,一上樓就把買賣談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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