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我的美國之路 | 上頁 下頁


  ◎第一章 盧瑟和艾麗的兒子

  我通常總是相信自己的直覺。這一次我沒有信,差一點送了命。時間是1992年2月,地點是地道的牙買加。當我們登上UH—1直升機的時候,陽光燦爛,和風習習,只略微有點下午要來場雷陣雨的跡象。看來是頂好的飛行天氣。我父母出生在牙買加,這一次,我妻子阿爾瑪和我是應牙買加總理邁克爾·曼利的邀請來訪問這個島國。從海灣戰爭結束時起,曼利已經催了我一年。他最後一次打電話時,以一種令人不得不接受的口氣說:「休息一下吧,親愛的孩子。回家來,短短幾天也好。就住在我們政府賓館好啦。」我終於愉快地接受了邀請。

  在這之前的一年裡,儘管「沙漠風暴」已經過去,我這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肩上的擔子仍然很沉重。冷戰高速消退,我們正在努力重新思考和重新安排美國的防務。世界發生了劇烈變化。當時,我們正在組織一次給俄國人空運食品的空運救濟行動;在古巴境內的關塔那摩基地,出現了令人十分為難的情況,大量的海地逃亡者聚集在那裡,其境況已開始惡劣到像是一座集中營;薩達姆·侯賽因雖然打了敗仗,仍怙惡不悛,企圖阻撓聯合國觀察員制止他研製核武器、生物武器和化學武器的努力。我能有機會離開寒冷陰沉的華盛頓,到牙買加曬幾天太陽,自然是樂意的。同時,我準備在歸國途中,在關塔那摩稍作停留,視察一下那裡的情形。

  1992年2月13日下午,我們抵達牙買加,立刻被捲入了西印度群島的好客旋風。第二天上午,我們被拉到沃德劇院。在那裡,金斯頓市長瑪麗·艾特金斯向我贈送了該市的城門鑰匙。我致答謝詞說:「市長閣下,我是在美國出生的,但是你把我第二故鄉的鑰匙交給了我。」我回憶了童年往事,談到聽過「來吧,薩迦的小夥子」之類的西印度群島小調歌曲,聆聽過路易斯·貝內特的混雜式英語的詩朗誦,美餐過大香蕉、烤山羊、大米加豌豆。我講完以後,市議員埃茲拉·科爾評論說:「只有我們牙買加人說大米加豌豆。加勒比海別的地方都是倒過來,說豌豆加大米。鮑威爾將軍是真正的牙買加人。」

  然後,我們到附近的上園營,訪問牙買加國防軍總部。國防軍首長彼得·布雷迪準將陪我轉了一圈,讓我參觀士兵們的操練。他們操練得很出色,身手不凡。響亮的跺腳聲,漂亮的敬禮動作,整齊劃一的轉體,還不時地高喊「一——二——一」口令,完全是一套英國式的標準動作。

  午餐後,我們登上牙買加國防軍的一架直升機,準備飛越小海灣到曼利國際機場,然後換乘美軍的「黑鷹」直升機,去視察臨時在牙買加值勤的美軍部隊。原先計劃我們一路都乘「黑鷹」直升機,可是東道主要求我們乘坐牙買加的美制UH—1直升機離開他們的總部。我直覺感到不大對勁,但主人的盛情難卻,要顧及他們的自尊心。直升機起飛了,在大約1500英尺的高度轉入水平飛行,金斯頓消失在我們身後。阿爾瑪朝我微笑。是的,這一天過得挺美。我透過舷窗凝視著令人心曠神怡的蔚藍色的加勒比海,突然聽見猛烈的哢嚓一聲。阿爾瑪瞅著我發愣。

  我立刻明白是出了故障。這架UH—1的傳動裝置卡住了。飛機開始搖搖晃晃地向海灣下墜。我在越南經歷過一次直升機飛行事故,我知道,如果這架UH—1觸水,它很可能會翻過來,葉片會折斷,像榴霰彈一樣四處飛散。機艙門一開,飛機就會像一塊石頭一樣沉入海底。我腦子裡閃過的念頭是:我們有3個孩子,他們的父母親就要命歸西天。

  「彎下腰!雙手抱住腿!」我向阿爾瑪喊道。

  「為什麼?」她問。

  「見鬼!聽話!」我呼叫著,感覺到我們在繼續下落。我看見兩名飛行員正忙著扳拉操縱杆,採取緊急措施。他們關閉了發動機,我們在繼續下降,只聽見葉片啪啦啪啦的聲音,眼看飛機就要沉入大海了。最後一瞬間,飛行員終於讓直升機在海岸邊上硬著陸,離海水線還不到20英尺遠。我解開安全帶,抓住阿爾瑪趕緊離開座位向外跑。直升機說不定會起火爆炸。

  我們跑出危險地帶後,阿爾瑪問:「怎麼回事呀?」

  「我們迫降了。」我告訴她。我朝牙買加飛行員走過去,祝賀他們出色地完成了緊急降落。

  事後,曼利總理給我打電話說:「我親愛的科林,你知道為什麼樹葉在沙沙響嗎?這是我松了一口氣,在欣慰長歎哩!」真是散文詩,我祖先的語言。然而我仍感到惆悵。我父母誕生的地方竟差一點成了他們兒子的葬身之所。

  我們登上「黑鷹」,繼續原定的行程,我看望了俄亥俄州國民警衛隊派到牙買加幫助修路的一支部隊,以及美國空軍在一座名叫「情人跳」的懸崖峭壁上修建的跟蹤販毒活動的雷達站。正式訪問到此結束。接下去是尋根問祖的旅行。

  我們坐進牙買加政府提供的一輛吉普車,朝北駛向內地,轉上一條塵土飛揚的土路。這條路活像這塊紅土地上一道長長的傷疤。漂亮的房子看不到了,眼前只見簡陋的村舍。路越走越窄,最後我們不得不下車步行。徒步走了大約15分鐘,忽然間在我們面前冒出了當地政府的長官——「卡斯圖斯」——以及警察局長和另幾位官員,向我們表示歡迎。我們跟著他們走上緩坡,過了小土崗,一條坑坑窪窪的小路把我們引向一片小谷地。在那裡出現了魔術般的情景,不知從哪兒一下子冒出來許多人。很快就有200來人圍上我們,老老少少,有的衣著華麗,有的衣衫襤褸,有的穿著鞋,有的光著腳。忽然,響起陣陣樂聲,接著出現了一支樂隊,一群身穿黑制服的年輕人奏起了《星條旗之歌》。

  「這些孩子是你父親母校的學生。」那位地方長官對我說。樂隊奏完美國國歌,就吹奏起西印度群島即興舞曲,我對它像對美國國旗一樣熟悉。人群開始拍手,向阿爾瑪和我們靠攏,拉著我們的手,笑容滿面地親切問候。遠處又有一小批人向我們走來,人群給他們閃開路。我激動萬分。這是我家的親人。不需要任何人作介紹,其中有幾位是我以前見過的,其餘的人一看臉就知道。他們長得很相像,也同我相像。我們來到了托普希爾村,這是我父親出生的地方。他們擁抱我,自我介紹。艾維·裡奇姑姑,穆裡爾表兄、克勞德叔叔、帕特堂弟等等,都似曾相識,是遠近的親屬。

  大家讓阿爾瑪和我坐在兩張折疊椅上,也就是在貴賓席就座。一位女教師瓊·本特,她是我一個堂弟的妻子,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歡迎詞。我們又起身,走過幾座門廊塗成濃濃的紅土色的不錯的房子,來到一座小屋前。它的牆壁抹著粗糙的灰泥,屋頂是生了鏽的鐵皮,屋簷是手劈的木板造成的。6尺寬6尺高的窗戶兩側,配有褐色的百葉窗,使這座熱帶的小民房奇怪地具有一點新英格蘭的格調。

  小屋裡有4個房間,沒有自來水,沒有電,沒有廚房,也沒有室內衛生間。全部面積還不及美國的一間平常的起居室。我的親屬們事先趕跑了屋內的雞,擦洗打掃過一番,做到這一步已經夠難為他們了。我站在父親1898年誕生到人世間的小屋裡,一股緬懷先父的親情在心中油然而生。

  走到屋外,我們來到祖先的墓地,那裡剛剛拔除過野草,培了新土。人群又一次圍攏過來,期盼我講講話。我對他們的熱情歡迎表示了最誠摯的感謝。其實,我內心真希望單獨呆一會兒,有一點時間在這片土地上踏著我父親的足跡,穿越田野,在他當年熟悉的樹林中漫步,想像一下當年父親住在這裡的情景,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他是怎樣維持生計的。可是人群一直圍著我們。阿爾瑪和我在我祖父、祖母的墳墓前作了禱告。我們跟親屬們交換了一點小禮品。婦女們向阿爾瑪贈送了她們手繡的漂亮亞麻織品。訪問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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