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21)

二一

　　幾乎就在他身邊的桌上，坐著一個大學生和一個軍官，大學生向軍官提到那個老太婆，說她如何狠毒、怪僻、貪婪，並說她如何虐待與盤剝同父異母的妹妹理薩威泰，最後說：「我倒想殺死那個該死的老太婆，搶來她的錢，管保沒有一點良心的責備。殺死她，拿她的錢為多數人服務，為全體謀利益，難道成千的好事不能把一樁小罪抹去嗎？犧牲一條性命，成千上萬的人便可以免於敗壞毒爛。一死換百生——這是簡單的算數當然我不肯殺她，我只是想說明那件事的正當，那與我毫不相干。

　　拉斯柯尼科夫大為震驚，這場普通的談話在以後事態的發展上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一個半月後，拉斯柯尼科夫拿了懷錶去要求抵押，老太婆只肯給一個半盧布，他猶豫了一下，同意了。當老太婆取錢的時候，他注意觀察了她拿鑰匙開錢櫃的情景，然後走時他告訴她還要拿一個銀煙盒來抵押。

　　第二天，拉斯柯尼科夫發現老太婆的妹妹正跟一個小商販談話，並說明晚7點到這裡來。也就是說，明晚7點只有老太婆一個人在家了。拉斯柯尼科夫由驚奇漸漸變成了一陣恐怖，好像一陣寒戰從背脊傳了下去。事情就這樣無可挽回地決定了。

　　次日，拉斯柯尼科夫整天悶在家裡，頭疼，不思飲食，躺在沙發上昏昏沉沉。忽然鐘聲響了，他一跳站了起來，鐘已敲過6點了，他卻準備得不多。他心跳得厲害，拿出偽造的銀煙盒，像貓一樣溜下樓去。

　　他想到廚房去取斧頭可是女房東在那兒做事，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他焦急萬分。忽然發現門房的長凳下面有一把斧子閃閃發亮，他取來系在外套裡面的活結上，沒事一樣走出房去。

　　非常湊巧，他到老太婆住的大樓的時候，正趕上一輛拉草的大車從大門趕進去，他被車擋著，一眨眼就溜了進去。在樓梯上一個人也沒遇著，有一家門裡有兩個漆匠在幹活，但誰也沒注意他。他直奔四樓，心劇烈地跳著，三次門鈴之後，老太婆開了一條門縫，用銳利而多疑的眼睛盯著他。他走進屋去，把典物遞給她，老太婆轉向窗戶的亮光觀察，他手一揮，她還沒來得及叫一聲就倒下去。

　　他正搜羅老太婆的錢財的時候，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他抓住斧頭跑出臥室，只見理薩威泰站在屋中央，茫然地看著被害的姐姐，臉色白紙一樣。拉斯柯尼科夫舉起斧頭，一下把她的額頭劈開了。

　　門鈴響了起來，外面人拉了好一會兒，見無聲響，一個人就去找看門的，因為他們知道屋裡有人，另一個人一會兒也下樓了。拉斯柯尼科夫急忙開門走了出去，當他走到三樓時，一陣大嚷，有幾個人上樓來了，正在這個緊急時刻，有一間空屋的門開著，他躲了進去。等那幾個人上樓後，他踮著腳下了樓，再沒碰到一個人。

　　行兇之後，拉斯柯尼科夫深深陷入恐怖與煩躁之中，像得了大病一樣。第二天，看門人送來傳票讓他到警察局去一趟，他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到那兒之後，才知道女房東要他還債，當他簽完字準備離開警察局的時候，有幾個人正在議論老太婆被殺的案件，他立刻暈倒了。

　　回到住處以後，他便病了，精神也四分五裂。病好之後，有一天他到街上，看到他以前認識的馬爾美多夫被馬車撞傷，滿身血污，不省人事。馬爾美多夫是個酒徒，因酗酒不僅丟掉差事，而且連老婆的襪子也賣掉了，他的妻子卡傑琳娜·伊凡諾夫娜得了嚴重的肺病，幾個孩子忍饑挨餓，全家六口人難以過活，前妻的女兒索尼婭，為了全家活命不得不靠出賣肉體掙錢。

　　拉斯柯尼科夫協同警察把他送回家去。馬爾美多夫蘇醒過來後，一眼看見一身街頭妓女打扮的索尼婭，悲痛萬分，驚叫一聲「女兒呀，寬恕我！」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拉斯柯尼科夫看到這可憐的一家大小，將母親寄來的25盧布送給了卡傑琳娜·伊凡諾夫娜。

　　這天，他認識了索尼婭。

　　拉斯柯尼科夫回到住處後，發現母親和妹妹冬尼婭來了。他意識到這是盧仁將她們騙來的。第二天，盧仁又寄來一個便條，企圖挑撥他們母子的關係，說拉斯柯尼科夫把母親寄來的錢全部給了一個下賤女人。

　　原來盧仁是一個極端利己主義者。他早相中冬尼婭，因為娶一個貧寒家庭出身的姑娘會使她老老實實聽他驅使。母親雖答應了這門親事，卻遭到拉斯柯尼科夫的反對，盧仁自然不滿。拉斯柯尼科夫說出事情的真相，並在當天晚上當面戳穿了他的謊言。盧仁更加懷恨在心，決心報復。

　　在馬爾美多夫的葬禮上，盧仁來了。他誣陷索尼婭偷了他100盧布的鈔票，企圖以此證明她的貧窮下賤，從而說明拉斯柯尼科夫送給她錢是真實的。索尼婭有口難辯。卡傑琳娜·伊凡諾夫娜從她身上搜出100盧布。盧仁更加得意。這時列別茲雅特尼科夫揭穿了盧仁的栽贓陰謀，因為他清楚看見是盧仁偷偷將錢放進她口袋裡的。拉斯柯尼科夫挺身而出，指出盧仁的卑鄙目的，索尼婭非常感激同情他。

　　就在這天晚上，拉斯柯尼科夫向索尼婭講了他犯罪的動機：如果讓盧仁陰謀得逞，索尼婭就會被當作竊賊關進監獄，她們一家再也活不下去了。他讓索尼婭回答，是讓盧仁活著為非作歹，她們一家走向死亡線，還是讓他們活下去，而盧仁死去？同樣道理，殺死放高利貸的老太婆，正是為眾除害，死了一個吸人血的「蜘蛛」，卻使成千上萬的人活著。按照這一邏輯，殺死老太婆是無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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