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2)

二

　　陀思妥耶夫斯基家裡有一個書櫥，裡面有各種各樣的小說，對他影響最大的是舊約和新約故事彙編，因為其中充滿緊張的戲劇情節和抒情色彩。還有一種18世紀英國女作家安娜·拉德克裡芙創立的「哥特小說」，這種小說經常寫發生在哥特式城堡裡的一些陰森恐怖的事情，情節曲折複雜，離奇古怪。在漫長的冬夜裡，年幼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常常屏著呼吸，驚喜萬狀地凝神諦聽父母睡覺前大聲朗讀這位英國女小說家的鴻篇巨制，然後昏然入睡，夜裡做各種各樣的噩夢。不過他的父母可沒意識到他們已在這個小男孩心上播下了文學的種子呢。

　　1832年，一場大風引起的火災燒掉了他們在圖拉省的地產。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父親在1827年晉升為八級文官，擁有貴族身份以後購置的，它有兩個小村莊，不過是一片荒涼的曠野，土地貧瘠，當地居民愚昧無知，死亡率很高，而老陀思妥耶夫斯基還對他們濫施淫威，肆無忌憚地抽打他們。大火將村莊燒得一乾二淨，景象慘不忍睹，人們更加貧困了，不過在當時農奴制下的俄羅斯，又有哪兒是樂土呢？

　　1831年8月，還發生過這樣一件事：10歲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由於幻聽，以為聽到了狼叫，嚇得號啕大哭，當時正在犁地的白髮蒼蒼的老農夫馬列伊，趕忙撂下手中的活計，跑過去用沾滿泥土的手指在他身上畫十字，竭力安慰他，直到他停止哭泣。後來作家在一篇隨筆裡專門記敘此事，正像他自己所說的，老農夫馬列伊使他第一次懂得了：農奴制時代農民的心靈中充滿著多麼深厚而又文明的人類感情！

　　1833年，費奧多爾和他的哥哥米哈伊爾進入由法國人舒沙爾開辦的一所半寄宿中學念書。在這之前，他們受到的是家庭教育，父母從葉卡捷琳娜貴族女子中學給他們請來兩位老師，一位是教堂執事，他善於娓娓動聽地給孩子們講述聖經裡洪水的故事或約瑟的奇遇，另一位就是那所半寄宿中學的創辦人舒沙爾，他最早使費奧多爾接觸到法國文學的精讀課本。

　　而他父親親自教他們拉丁文，可這位軍醫對孩子們要求十分嚴格，語法問題稍答錯一點就大罵「笨蛋」、「白癡」，甚至拂袖而去，所以費奧多爾對拉丁文和古羅馬文學從來就不感興趣。

　　1834年秋，兄弟二人轉到列奧波利德——切爾馬克寄宿中學念書。在這裡任教的都是莫斯科的一些著名教育家和學者，而且這所學校偏重文學課程。

　　所以這所中學的學生都閱讀過大量古典文學作品和當代詩歌作品。那段時期俄羅斯文學受到一系列打擊。

　　波列伏依主編的《莫斯科電訊》被查封，年輕的別林斯基編輯的《望遠鏡》被勒令停刊。恰達耶夫被宣佈為精神失常，納傑日金被流放到烏斯季瑟索利斯克，普希金在決鬥中飲彈身亡，萊蒙托夫被發配到高加索，果戈理則懷著悲憤的心情到國外旅行去了。儘管這樣，文學還是蓬勃地發展著，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受到時代潮流的影響，課間休息時可以看到這個面孔蒼白的孩子手不釋卷，他很少和別人一起玩耍，自由活動時間常和高年級同學湊在一起聊天。他喜愛卡拉姆津、司各特、茹科夫斯基、普希金等作家。他還喜歡另一類人物，就是那種精神情趣高尚、心靈純潔並懷有崇高理想的人。這種人的代表人物是加茲大夫。

　　1828年加茲被任命為莫斯科監獄的總醫官，他取消了「鐵棒拷打」的刑罰，解往他處的囚犯他總是讓人給他們換上較輕的腳鐐，他把許多囚犯留在莫斯科悉心治療，而其他囚犯他總是親自送他們一程，並慷慨解囊，供給財物。1852年當他與世長辭時，沒有留下任何財產，是警方出錢把他埋葬的，而他的名字卻在遙遠的西伯利亞的苦役犯中永遠流傳。這種常人無法企及的博愛精神，就像雨果筆下的冉阿讓一樣，它使作家受到震動，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後來的作品中塑造了許多加茲式的人物。

　　1837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母親瑪麗亞·費奧多羅夫娜因患肺病去世。她的死是一個悲劇，這完全是由她丈夫造成的。儘管她溫柔賢惠，可還是經常受到丈夫的無端猜忌和責難。在她寫給丈夫的信中，可以看到一顆純潔並富於自我犧牲精神的心靈怎樣無辜地蒙受痛苦：「儘管我心中充滿著愛，但我的愛情和感情卻不能被人理解，反而受到卑鄙的猜忌，隨著年華和歲月的流逝，我臉上出現了皺紋和黃疸的症狀，天生活潑的性格如今變得鬱鬱不樂，愁容滿面，這就是我的命運」這位體質虛弱的女人在35歲時已是八個孩子的母親了，她去世以後，孩子們由她的姐姐庫馬甯夫人撫養。母親的死和「俄羅斯文學的太陽」——普希金的死幾乎是同時發生的。

　　普希金的死震撼了整個莫斯科，不過當時陀思妥耶夫斯基一家人都守候在母親的病榻旁，所以直到回到寄宿中學，兄弟倆才知道這一消息，費奧多爾對哥哥米哈伊爾說，倘若不是守靈，他會為普希金穿喪服的。這時，兄弟倆對文學的愛好都開始表現出來：哥哥渴望成為一位詩人，每天寫三首詩；而弟弟則醉心于離奇的幻想故事，這和小時候聽多了安娜·拉德克裡芙的小說分不開。1837年，陀思妥耶夫斯基寫過一部取材於威尼斯的小說，因為安娜小說中的故事總是發生在意大利。

　　母親一去世，家庭就徹底崩潰，父親離職退休，兩個孩子由庫馬甯夫婦領養，費奧多爾和哥哥被送到彼得堡，打算進高等軍事工程學校。

　　母親，米沙哥哥，普希金，鄉村，童話，書籍，克里姆林宮童年時代的一切美好事物都隨風而逝，而他要在彼得堡開始嶄新的生活了。儘管童年和少年時代有一些如金黃色的陽光一樣的回憶，但整個基調是黯淡的，他以後作品中的主人公童年往往也是鬱鬱寡歡，這大概和他自己的經歷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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