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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4月3日,幾個英國軍官在水兵們的簇擁下登上「赫裡斯季安納峽灣號」,他們以當地海軍上將的名義要托洛茨基、托洛茨基的家屬以及其他5名旅客立即下船。至於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們說,是為了把所有問題在哈利法克斯「搞清楚」。他們表示,這個要求是不合法的,拒絕接受。於是全副武裝的水兵向他們撲來,在周圍大部分旅客的一片「可恥」的抗議聲中,把他們拖上一艘快艇,然後在一艘巡洋艦的護送下開往哈利法克斯。當一個水兵揪著托洛茨基的時候,托洛茨基的大兒子跑到托洛茨基的身邊,用他的小拳頭不住地捶一個軍官,嘴裡喊道:「要不要再打,爸爸?」他當時才11歲,但是已經上了英國民主的第一課。

  警察把托洛茨基的妻子和孩子留在哈利法克斯,把其他人用火車送到了亞默斯的一個關押德國俘虜的集中營。在集中營辦公室裡,他們遭到了甚至在彼得·保羅要塞也未經歷過的搜查。因為在沙皇的要塞裡,憲兵們是在背人處讓他們脫光衣服進行搜查,而在盟友這裡,卻讓他們在十幾個人的面前蒙受這種恥辱。托洛茨基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原籍瑞典的警官奧爾森,這個戴著棕紅色刑警帽的傢伙就是這次搜查的罪魁禍首。在遠處導演著這場罪惡把戲的惡棍們完全知道,他們是無可指責的俄國革命者,正準備回到被革命解放了的國家去。

  直到第二天下午,在他們再三的要求和抗議下,俘虜營指揮官莫裡斯上校才來正式陳述逮捕他們的理由。

  「你們對俄國現政權來說是危險人物。」說得很簡單。看來這位上校不善辭令,而且從一清早臉色就顯得令人懷疑的緊張。

  「但是在紐約的俄國政府代理人簽發了我們去俄國的護照,何況,俄國政府的事最終得讓他自己去關心嘛!」

  莫裡斯上校抽動著自己的下顎,又補充說:「一般來說,你們對盟國也是危險的。」

  他們始終沒有出示任何逮捕的書面命令。不過,後來上校曾以個人身份解釋說:既然是不得不離開自己國家的政治流亡者,對眼前發生的事就不必那麼介意了。俄國革命對這個人來說根本就不存在。托洛茨基試圖向他解釋,那些把俄國革命者變成政治流亡者的俄國大臣們,除掉已逃出國外的以外,現在都成了囚徒。但是這些情況對這位上校先生未免顯得太複雜,他是在殖民地和英布戰爭①中發跡的。因為托洛茨基不同他說話時沒有表示出應有的尊敬,他在走出房間時,沖著托洛茨基的脊背嚷道:「要是他在南非海岸落到我手裡……」這是他慣用的一句口頭禪。

  ①又稱布爾戰爭或南非戰爭,發生於1899—1902年,是英國對南非兩個布爾共和國(奧蘭治自由邦和德蘭土瓦共和國)的侵略戰爭,結果使兩個共和國淪為英殖民地。

  托洛茨基的妻子不算是政治流亡者,出國是具有合法護照的,然而她同兩個孩子(一個11歲,一個9歲)也被捕了。說孩子們也被捕,這並不誇張。

  起先加拿大當局打算讓孩子們同母親分開,送到少年收容所去。這種前景使托洛茨基妻子極為不安,她當即聲稱,決不同孩子分離。由於她的抗議,後來只好把她和孩子們一起安置在一個俄裔英國便衣警察的家裡,為了防止「非法」投遞信件和拍發電報,禁止孩子們在沒有警察監護下外出,母親不在場時也是一樣。一直到11天以後他們才被允許住進一家旅館,條件是每天到警察局報到一次。

  亞墨斯集中營設在一家從德國人手中沒收的鑄鐵廠的一幢棄置不用的樓房裡。大約800人就住在這個樓房裡。每到晚上,這個宿舍裡空氣之渾濁是不難想像的。人們絕望地聚集在過道裡,你推我搡,有的躺下,有的起來,有的打牌,也有的下棋。許多人學做手工藝品,其中有些人做得還相當精巧。

  到現在托洛茨基還在莫斯科保存著亞默斯俘虜們做的手工藝品。儘管人們做出驚人的努力來使肉體和精神適應環境,俘虜中仍有5個人精神失常。

  在他們關押在集中營的整個期間,當局一直禁止他們同俄國政府聯繫。

  他們拍往彼得格勒的電報被扣留;他們致電英國首相勞哈·喬治,控告這種非法禁令,電報仍然不予發出。莫裡斯上校已經習慣于在殖民地的那種簡單化的「人身保護令」了。何況,戰爭又助長了他。這位指揮官允許托洛茨基同妻子會見,但提出了不得通過她轉交任何致俄國領事信件的條件。這看來難以置信,可是卻是事實。托洛茨基寧願拒絕會見。當然,領事大人也不急於幫助他們,他在聽候指示,而指示顯然尚未下達。

  需要指出的是,關於逮捕和釋放他們的內幕至今托洛茨基還不完全清楚。看來,英國政府一定在托洛茨基還在法國工作期間就已經將托洛茨基的名字列入它的黑名單之中。它還千方百計地幫助沙皇政府把托洛茨基攆出歐洲。顯然,英國政府在哈利法克斯逮捕托洛茨基,正是根據這張名單,以及關於托洛茨基在美國的反愛國主義活動的密報。托洛茨基被捕的消息在俄國革命報刊上披露以後,顯然不擔心托洛茨基會回國的英國駐彼得格勒大使館給彼得格勒各報發去一份正式聲明,說在加拿大被捕的俄國人都是「從德國大使館領取津貼,準備回國推翻臨時政府」的。起碼,這話是說得直截了當。

  4月16日,列寧領導的《真理報》發表了一篇無疑是出自列寧手筆的文章,駁斥布坎南的聲明。文章寫道:

  托洛茨基是1905年彼得堡工人蘇維埃主席,是多年來無私地致力於革命事業的革命家,對於說這樣一個人會領取德國政府津貼的說法,人們能夠哪怕有一分相信它的可靠性嗎?這是對一個革命者的公然的、前所未有的無恥的誹謗!布坎南先生,您是從哪兒得到這個消息的?為什麼你不透露出來呢?……6個人架住托洛茨基的手和腳——這一切都是為了對俄國臨時政府表示友誼而幹的!……

  在整個這件事中,臨時政府究竟扮演什麼角色,人們更不清楚。但當時的外交部長米留科夫從心底裡贊成逮捕托洛茨基,這是無需證明的,因為他早在1905年就拼命地同「托洛茨基主義」進行鬥爭,而且這個術語還是他創造的。但是米留科夫還需要蘇維埃,他還需要更加謹慎地偽裝自己,因為他的社會愛國主義的盟友們還沒有開始攻擊布爾什維克呢。

  英國駐俄國大使布坎南在回憶錄裡對這件事這樣寫道:「托洛茨基和其他幾個人在哈利法克斯一直扣留到我們弄清楚臨時政府對他們的態度為止。」根據布坎南的敘述,米留科夫被立即告知托洛茨基被捕的事。起初,米留科夫要求釋放托洛茨基等一行人,4月8日,英國大使就向本國政府轉達了米留科夫這一要求。但是兩天以後,同一個米留科夫又撤回了自己的要求,並且表示希望將他們繼續拘留在哈利法克斯。布坎南最後說:「因此,正是臨時政府應對他們繼續被拘留負責任。」這種說法可能是真實的。但布坎南惟獨忘了在回憶錄裡說清楚關於托洛茨基接受德國津貼以推翻臨時政府的事。不過,托洛茨基一回到彼得格勒,被托洛茨基逼得走投無路的布坎南就被迫在報上發表聲明,說他根本不知道關於津貼的事。

  最後彼得格勒蘇維埃出面干預,米留科夫不得不屈服。4月29日,托洛茨基等一行人被從集中營釋放的時刻終於來到了。然而,即使在釋放時他們也受到了暴力。他們被簡單地命令:整理行裝,由士兵押送出發。他們要求解釋明白,到哪兒去和去幹什麼,英方拒絕回答。俘虜們以為他們被押送到要塞去,一個個情緒激昂。他們又要求會見離這裡最近的俄國領事,也遭到拒絕。他們有足夠的根據不相信這些海盜們的善舉,聲稱如果不說明去向就不啟程。於是那個指揮官命令使用武力。押解士兵抬走了行李,可是他們仍然倔強地躺在床板上,拒不行動。後來,眼看押解士兵就要像一個月前從輪船上拖他們下來時那樣把他們架出去,而這回憤怒的水兵們就站在四周,指揮官終於讓步了,不得不用他那特有的英國殖民者的派頭宣佈,托洛茨基將乘一艘丹麥輪船回俄國去。上校那氣得發紫的臉上,肌肉不停地抽搐著。他無論如何不甘心承認托洛茨基竟然從他手中逃脫了。要是在非洲海岸落在他手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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