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托洛茨基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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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犯人們被用輪船送到敖德薩,關押在幾年前按新技術要求建造的一座監獄裡的單人牢房裡。經過尼古拉耶夫和赫爾松的監獄以後,敖德薩的單人牢房算是很理想的。犯人們擊牆、傳條、「打電話」,以及通過窗子直接呼叫——一句話,通訊聯絡不斷。托洛茨基擊牆給鄰居傳送了他在赫爾松寫的詩,他們給他傳送消息。他通過窗口從施維戈夫斯基那兒得知憲兵拿到他的公文包的事,因而他順利地打亂了企圖引他上圈套的德雷姆留卡中校的如意算盤。需要說明的是,此時被捕者還沒有像後來那樣拒絕提供證詞。 在敖德薩監獄的最初幾個月裡,托洛茨基從外界得不到任何書籍,正好滿足於監獄圖書館裡收藏的主要是多年來的保守的歷史和宗教雜誌。他如饑似渴地鑽了進去。從這些書籍中他瞭解了古代和現代的教派和異端邪說等,掌握了可以用來反對天主教、新教、托爾斯泰主義和達爾文主義的各種論據。 根據托洛茨基的要求,他姐姐從鄉下帶來了4本外文福音書。他靠著在學校學到的一點德語和法語知識,參照看英語本和法語本,一句句讀起福音書來。幾個月的時間裡,他還真的有了不小的進展。 在同親屬會面時,犯人就被關在一個木籠子裡,與來訪者隔著兩層木柵欄。他父親第一次來看他時,以為他一直被關在狹小的木籠裡,傷心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在他問父親問題時,他只是蠕動著一雙蒼白的嘴唇,發不出一點聲音。托洛茨基永遠也忘不了他的那副表情。他母親來之前已經知道了些這裡的情況,所以平靜得多。 這時,國內革命浪潮逐漸高漲。學生運動發展成為示威遊行,哥薩克在鞭打學生,自由派人士對自己子女遭到迫害感到憤慨。社會民主黨日益強大,成為工人運動的一個組成部分。革命不再是知識分子獨有的事業。被捕者的人數與日俱增。監獄裡雖然人滿為患,可是卻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氣。第二年年底,「南俄工人同盟案」進行了判決:4名主要被告被遣送東西伯利亞流放4年。宣判以後革命者在莫斯科流放犯轉送站又待了半年多。托洛茨基利用這段時間又對理論問題進行了深入研究。就是在這時,他第一次聽到了列寧的名字,並且研究了一番他不久前出版的論述俄國資本主義發展的書。接著托洛茨基寫了一本關於尼古拉耶夫工人運動的小冊子,偷送到國外,不久便在日內瓦出版。夏天,革命者離開了莫斯科轉運監獄,一路上又在別的監獄停頓了幾次,直到1900年秋天才到達自己的流放地。 2.勒拿河畔的兩年 勒拿河的河水載著革命者這幾艘滿載犯人和看守的駁船向下游緩緩流去。夜裡異常寒冷,早晨,覆蓋在犯人們身上的皮襖結滿一層厚霜。沿途每到一個預定的村子,都有一兩個人被押上岸去。托洛茨基記得當他們到達烏斯庫特村時,已經在河上整整漂了3個星期。在這裡,他與一個尼古拉耶夫案子中的女流放犯——托洛茨基最親近的人留了下來。她就是南俄工人同盟領導人之一的亞曆山德拉·利沃芙娜。她對社會主義無限忠誠,加上毫無個人私念,使她贏得了廣泛的讚譽。共同的事業把這兩個人緊密結合起來。為了彼此不分開,他們在莫斯科轉運監獄舉行了婚禮。 村子裡大約有百來戶人家。他們在村子邊緣的一家人家裡安頓了下來。 四周是樹木,下面便是勒拿河,順勒拿河往上走有幾處金礦。金子的四光在整條勒拿河上閃耀。烏斯庫特村曾經有過興盛時代——那是騷亂、搶劫和兇殺的時代。可如今村子沉寂了。但是,酗酒成性的惡癖卻留了下來。他們住處房東老倆口就是飲酒無度積習已久的酒鬼。這裡的生活是愚昧、壓抑和與世隔絕的。夜裡,整個屋子充斥著蟑螂的令人惶惶不安的悉悉聲,它們在桌子、床上,甚至在你臉上肆無忌憚的爬動。有時他們甚至不得不搬出去一兩天,以便打開門窗,讓零下30度的寒氣吹進來。夏天,蚊子肆虐,有一頭母牛迷了路,竟然在林子裡被毒蚊咬死了。農民們只好頭上戴著塗了焦油的、用馬鬃編織的網罩。春秋天又是一片泥濘。大自然固然綺麗無比,可是在那個年代托洛茨基完全沒有心思去欣賞它,而且覺得把時間和精力放在那上面實在太可惜了。他雖然生活在河流和森林之間,卻從沒有留意過它們的姿容,書籍和個人事務佔據了托洛茨基的一切時間。他一邊用手驅趕著書頁上的蟑螂,一邊鑽研著馬克思的著作。 勒拿河是流放者來往的一條大水道。流放期滿的人逆河而上回到南方。 隨著革命形勢日益高漲,流放者人數日益增多。各流放點的相互聯繫從未中斷。流放者們經常書信來往,有的信寫得很長,幾乎就是一篇論文。流放者提出遷居雷經伊爾庫茨克省,省長批准,但也不是不可能。於是托洛茨基和亞曆山德拉·利沃芙娜搬到了250俄裡以外的伊裡河邊,那兒有他們的朋友。 托洛茨基在那裡給一個百萬富商當了一個時期的管事。他的皮貨倉庫、店鋪和酒館遍佈於一塊差不多有比利時加荷蘭那麼大的地方。這是個勢力很大的巨商。有好幾千通古斯人為他幹活,他叫他們「我的通古斯小子」。他不識字,用畫十字代替簽名。他整年過著吝嗇的生活,可是在一年一度的下諾夫戈羅德的集市上又一下能揮霍幾萬盧布。托洛茨基為他工作了一個半月。有一天他在記帳時把1磅紅丹寫成了1普特,並把這荒唐的賬單寄給了很遠的一個店鋪。這損壞了托洛茨基的聲譽,因此他就辭職了。 於是他們又回到烏斯庫特。這年冬天酷寒,氣溫達到零下五十幾度。一路上,馬車夫不得不時常用手套敲掉馬勒上的冰柱。托洛茨基在膝蓋上抱著出生才10個月的小女兒,他給女兒頭上套了個皮筒子,每當車子一停,總是提心吊膽地掀開來看看她是否還活著。總算旅途一切順利。不過這家人在烏斯庫特沒住多久,幾個月後省長又允許他們搬到稍南一些的維爾霍倫斯克,那兒也有托洛茨基的一些朋友。 一些老民粹派流放者,由於在這裡多年,多少有了建樹,打下了基礎,故而成了流放者的貴族。年輕的馬克思主義者則是這裡的一個特殊階層。托洛茨基在流放地時,正好一些罷工工人(他們多半不識字)也被流放到這裡來,對這些工人,流放正好是不可多得的學習政治和文化的機會。正如在其他囚禁人數集中的場所一樣,思想紛爭常伴隨著私人齟齬而越加激烈。個人之間的衝突,尤其是帶有羅曼蒂克色彩的,常常像一齣戲,有時甚至就是一場真正的悲劇。在維爾霍倫斯克,有一個基輔大學生表現出可能會自殺的跡象,大家就輪流看守著他。托洛茨基看見他桌上有許多亮晶晶的金屬片,後來知道,他是在為自己的獵槍製作鉛彈。但他仍然死了,大家沒有看住他,他是用槍口對著自己胸膛,用腳趾扣動的扳機。流放者默默地把他安葬在一個土崗上。大家都羞於說一些虛偽的話,所以沒有人發表演說。各個大流放點上都有自殺者的墳墓。一些流放者(尤其是住在城裡的)與周圍的一切融為一體,另一些人則借酒澆愁。不管是坐牢還是流放,只有緊張的學習和思考才能挽救自己。托洛茨基認為,只有馬克思主義者才做了一些真正的理論研究工作。 在這些年中,在這條勒拿河大水道上,托洛茨基先後認識了捷爾仁斯基、烏裡茨基①和其他一些在以後的革命事業中發揮重大作用的青年革命家。大家熱切地等待每一批流放犯的到來。一個漆黑的春夜裡,人們圍坐在河水洶湧的勒拿河邊,捷爾仁斯基用波蘭語給流放者朗誦了自己寫的詩,他的嗓音和他的容貌一樣俊美。 ①烏裡茨基(1873—1918):俄國革命運動活動家。曾參加1905—1907年革命。十月革命中任領導起義的党的軍事革命總部和彼得格勒軍事革命委員會委員。1918年被社會革命黨人殺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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