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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這種遊戲最重要的作用是在心底留下了一些東西,紙上連一線一點也沒有留下。」這種孩童遊戲般的成份,貫串他的整個創作生涯,除了後期詩歌,還有晚年繪畫。

  當然,泰戈爾在繪畫上的靈感,遠不如文學方面。

  他繼續亂塗亂畫,並且多少有些灰心喪氣,因為這樣塗塗抹抹沒有產生出藝術品。他在21歲時寫的一封信中,把自己對美術的感情,比作一個「失戀的情人」對拒絕了他的姑娘所抱有的感情。另一方面,雖然不能通過自己的作品對給藝術作出貢獻,但他與藝術家及其創作保持著聯繫。他的侄子阿巴甯德拉納特和卡甘農德拉納特,成了後來著名的孟加拉印度國立藝術學院的創始人。詩人關注他們的創作,作過一些很有見地的評論,從各方面鼓勵他們。他還同哈韋爾·羅森斯坦等著名西方美術家和美術評論家一起,討論過一些繪畫上的重要問題。他在若干論文中分析了涉及詩歌、音樂、美術的一些美學問題。

  泰戈爾對於繪畫的興趣與熱愛是持久而堅定的。

  他終於以一位作者(而不是觀賞者)的身份,進入美術界,純屬偶然或意外。他的繪畫從書法脫胎而來,而書法是他所選定的職業(寫作)的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他以書寫整齊美觀為樂事。在修改寫好的作品時,他往往發現有必要增刪或變動一些詞語,乃至整行。

  這些改動打破了作品書面的和諧,也影響了他的情緒。

  這些塗改之處「呼喚著補償」,於是他開始「加以補救,使他們最終達到勻稱完善」。他就這樣開始了刪改修補的遊戲,劃掉的詞語又以不同的方式連接起來,直到「一些彎曲旋轉的形態」開始出現為止。這一過程不斷延續,塗改擦去的部分逐漸變得複雜,從美學上看,這些東西的結合體變得越來越有意思。

  將這一演變說成是「泰戈爾藝術消極的起因」,也就是無視他的某種哲學觀念。對他來說,即便是不完整的東西,失敗或錯誤的東西,也不是毫無價值的,它在整個存在體系中佔有一個位置。手稿上的塗塗改改代表了失敗與不完善,但卻有一點價值,儘管很小,並非「一無所獲」,必須收集起來,給以承認,歸入寫作的整體。失敗是通向成功的橋樑,泰戈爾對此有切身的感悟。

  從勾劃刪改有關詞句或行、段開始的塗鴉,逐漸成為正式進行構思的創作,這些繪畫作品是以一些線條和圖形粗略表示出的輪廓為基礎的:一條腿,一個人頭或一隻手;花瓣、葉片或樹幹;一隻鳥,一個翅膀或是一隻怪鳥。1924年,泰戈爾在阿根廷寫了很多詩,後來收入《普拉比》集。在《普拉比》集的原稿上,有時這種塗改的遊戲竟延伸到通篇都是。在隨後的旅行期間,他多次有幸遇到現代抽象派畫家的作品。這對他究竟有多大影響很難估計。很有意義的是,他回國以後就再也不需要以塗塗抹抹來作為起點了。他充分發揮了想像力,直接開始作畫了。

  最初他的畫全是單色。開始沒有用畫筆,一支自來水筆就足夠了。後來有了雙色或三色的畫。他的畫大都用不同色彩的墨水畫成,而很少用油彩。墨水幫助他掌握了二次元平面的處理,出於東方繪畫的習慣,他不那麼喜歡立體效果。此外,他下筆極快,一張畫往往一氣呵成。油彩要很長時間才幹,他因而覺得不合用。儘管已經超越了純書法的階段,但他筆下的線條卻一直保持著書法的特點,而且變得更堅實挺拔,更明快嚴謹,用色方面也日趨成熟。開始作畫是用難以擦去的黑墨水。後來他運用同一種色彩而濃淡不同的兩種色:深藍與淺藍,深棕色與淺棕色,等等,接下來用的是組合色,黑配紅,紅配藍。再往後,所有顏色都用上了。他作畫不調色,不需要調色板。也不用預先調好的顏料。他用的顏料鮮豔、輕快、透明。

  1932年以後,他開始用了透明的顏料,但也只是在需要高光的情況下運用。

  詩人作畫不以自然景物為題材,也從不有意識地畫任何一個特定的物品或人物,要尋找他畫裡的什麼「真跡」,或者探究它們的明確的主題,那都是徒勞的。他滿足於有韻律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唯一同他有關的連貫性是韻律上的緊湊一致,一個奇異的世界誕生了,一個到處都是奇特的物體和人的世界:花兒與鳥的配合;面帶嘲笑形同鬼蜮的傢伙;集多種特徵於一身的動物;原始的爬行動物和巨獸怪裡怪氣地合為一體;情侶們和一些性感裸象被安排在任何人造的房子裡也沒有見到過的器物上;尋找未知的朝聖者;若隱若現的房屋;嚇人的,嘲弄人的或者毫無表情的面具,落日餘暉下的景致或是沐浴在如水的月色中的風景;樹影婆娑的林中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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