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爾(32)_學達書庫

三二

　　詩中隻字未提到那男子如何會見軟遮娜。但是許多的意象將他們彼此聯繫：居住在同一個村莊，同一條小河對著他倆悄聲低語。她所寵愛的一對羊羔來到他的田園裡吃草，因為他們的住房非常鄰近。從她的河埠上扔下去的花朵，漂浮到他洗澡的溪流裡。這些事情雖然瑣碎，卻蘊藏著一種微妙的暗示，因為它們使講述者感到同軟遮娜的一種奇妙的接近。另一些聯繫則更加難以捉摸，神秘飄渺。「當她們的亞麻子成熟得可以收割的時候，我們地裡的大麻正在開花漲滿了她們池塘的春雨，也使我們的迦曇波樹林歡欣。」

　　正是大自然的萬物之間這種秘密而緘默的共鳴，加強了講述者和安遮娜的聯繫；這種聯繫比世俗稱為愛情的那種感情更純潔，可能也更深刻。

　　愛是一種奇妙的擾亂人心的情緒，更是一種使人心馳神往的感情。泰戈爾以自己的大量詩篇，獨特而全面地表現了可能屬人類生命中最本質方面的這種感情的深沉、痛苦、熱烈和焦躁。這些詩篇的傑出和獨創性，尤其在於那些用以描繪愛之熾烈的形象。表現愛之豐富的最壯麗的詩篇，當屬《園丁集》第12首。這首詩使人聯想起毗濕奴詩歌。它是泰戈爾的一首最具有特色和最富有獨創精神的詩作。在感情的韌性方面，在主題思想的逐步發展方面，這首詩都是他的創造天才的非凡產物。

　　若是你要忙著把水瓶灌滿，
　　來吧，到我的湖上來吧。
　　湖水將回繞在你的腳邊，
　　潺潺地說出它的秘密。
　　沙灘上有了欲來的雨雲的陰影，
　　雲霧低垂在叢樹的綠線上，像你眉上的濃發。
　　我深深地熟悉你腳步的韻律，
　　它在我心中敲擊。
　　來吧，到我的湖上來吧，
　　如果你必須把水瓶灌滿。
　　如果你想懶散閑坐，讓你的水瓶飄浮在水面，
　　來吧，到我的湖上來吧。
　　草坡碧綠，野花多得數不清。
　　你的思想將從你烏黑的眼眸中飛出，
　　像鳥兒飛出窩巢。
　　你的披紗將褪落到腳上。
　　來吧，如果你要閑坐，
　　到我的湖上來吧。
　　如果你想撇下嬉遊跳進水裡，
　　來吧，到我的湖上來吧。
　　把你的蔚藍的絲巾留在岸上；
　　蔚藍的水將沒過你，蓋住你。
　　水波將躡足來吻你的頸項，
　　在你耳邊低語。
　　來吧，如果你想跳進水裡，
　　到我的湖上來吧。
　　如果你想發狂而投入死亡，
　　來吧，到我的湖上來吧。
　　它是清涼的，深到無底。
　　它沉黑得像無夢的睡眠。
　　在它的深處黑夜就是白天，
　　歌曲就是靜默。
　　來吧，如果你想投入死亡，
　　到我的湖上來吧。

　　情人那顆躁動的心被比作湖水，他的戀人被邀來裝載她的水壺，湖水將依戀地環抱她的雙足，汨汨地訴說心中的秘密。這種設想似乎只是一種大膽的比喻，但是詩人以熾熱的想像，將這一奇異的形象變成了一種表現淹沒其它一切感情的強烈愛情的絕妙象徵。如果她懶散地閑坐，草坡和野花將使她的心靈充滿渴望，如同促使小鳥飛離巢穴那樣一種不可抗拒的衝動，會使她的思想從她烏黑的眼睛裡往外飄浮。她的面紗將落到她的腳邊，她將把藍色的斗篷棄擲在湖岸上，而自己則隱身於黑色的湖水之中。於是，在與情人統一的高潮中，她將領受到死亡那吞沒一切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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