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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像一株被黑暗包圍的幼小植物踮著腳摸索著伸向光明一樣,當死神突然之間把否定的黑暗投在我心靈的周圍時,我也盡力要伸向肯定的光明。在黑暗阻止我們尋找道路走出黑暗時,有哪種悲痛能與之相比呢?」

  在獨對空壁、品嘗淒涼的那些日子裡,泰戈爾的心中也在持續不斷地思索和探究著無法預知的生命。

  正如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有一段黑暗的日子需要自己去單獨面對、獨自承受一樣,死亡的陰雲掠過了羅賓的心靈,給他的情感上刻下了無比酸楚悲傷的記憶,然而過去畢竟過去了,生命畢竟還需要向前。當悲痛的記憶被時間沖洗得淡而又淡之後,痛定思痛的羅賓變得更加成熟,更加堅強。他驚奇地發現,親人永遠離他而去的事實漸漸遠去以後,自己仿佛有了某種穎悟:

  「到處彌漫的人世間生存的壓力以生死的均衡使自己保持平衡,因此才沒有把我們壓垮。不可反抗的生命力的可怕的重量不是我們必須忍受的——這一真理那天像奇妙的上天的啟示那樣突然在我心裡出現。

  「由於對人世生活的吸引力的淡漠,自然美對我有了更深的意義。

  死神給了我正確觀察事物相互關係的能力,使我得以理解世界在它極美時的情況,因此當我看見以死神為背景的宇宙之畫時,我感到了它的魅力。

  「在夜的黑暗中,我獨自一人在涼臺上摸索著,像一個瞎子似的想在死神的黑色石門上找到一個圖案或記號。當曙光落在我那張掛帳子的床上使我醒來睜開眼睛時,我覺得四周的雲霧散開了:霧靄消失,山河林木的景色歷歷在目,於是露水濕潤的人世生活的圖畫在我面前展開,仿佛變成新的,十分美麗。」

  痛失親人的經歷並未使詩人消沉下去,反而使羅賓的心靈鍛煉得更為堅強有力,他堅持不懈地寫作,作品如泉湧般源源不絕。他以達觀的態度去面對親人的死亡,並沒有在作品中流露出任何病態的悲哀情緒。

  羅賓寫了一些關於歷史和宗教題材的論文。在闡明印度文化方面,他在當時的辯論中認真地站在了勇敢接受新事物、新進步的上進者行列中,針對那些一味讚頌古代的復古主義者們的論調發表了諷刺性的文章,申述了自己的立場和態度。

  泰戈爾的一生中,每逢遇到新與舊的鬥爭,他總是情不自禁地採取猶豫不定的調和態度,因為他富於想像力的同情心和天性中的人道主義因素使他對雙方的所思所想都能認識和理解。但是有一點應當肯定,那就是每當他覺察到人道與正義被棄之不顧時,他就會勇敢地站出來,加入到鬥爭的行列裡。

  兩位親人去世以後的幾年時光中,羅賓除了給家裡已創辦的《婆羅蒂》文學雜誌寫稿之外,還常在家中又增辦的《兒童》月刊中發表兒童文學作品,其中不乏優秀之作。泰戈爾的兒童文學創作也是從這時開始起步的。儘管各方面的責任繁多,泰戈爾依然不懈地堅持自己的文學筆耕。1884年他寫了散文劇本《諾麗妮》,次年完成短篇歷史小說《王冠》,而取材於傳說的小說《賢王》和音樂喜劇《幻影的遊戲》則寫成於1887年。相比較而言,在這幾年中所寫成的作品裡,1886年的詩集《剛與柔》更能體現他那詩人的情感。

  《剛與柔》這部詩集收集了多種體裁的詩作,其中有兒童詩歌、宗教聖歌、情歌和一些翻譯的外國詩歌。詩集主要抒發了對生活的迷戀,以及生活和生命的歡樂,也表達了詩人對祖國和人民熾熱的赤子之愛。

  在《剛與柔》開篇第一首詩中,詩人吐露了這樣的情感:

  我不想在這可愛的世界上死去,
  我留戀那燦爛的陽光,盛開的鮮花,
  我要像一個人一樣在人群中生活。
  人世間的生活像遊戲一樣紛繁多彩,
  生活中充滿了悲歡離合,喜笑怒駡!
  啊!讓我歌唱人們心中的悲哀和歡樂,
  讓那優美動聽的曲調千秋傳播。

  是啊,正是因為經歷了深刻的痛苦之後,羅賓才更加珍惜生命與愛的歡樂。

  於是,在《剛與柔》這部詩集中,羅賓就否定了人生的禁欲主義觀點。詩人熱情地表達著他不僅熱愛這樹繁葉茂的美好自然,也珍惜世界賦予他的種種生活體驗。可以說在這本詩集裡,詩人羅賓那種追求歡樂的青春熱情,已經由往日對自然的愛過渡到對女性美的愛。《剛與柔》中有幾首詩的描繪相當坦率,在當時社會習俗尚十分保守的環境裡已經算是異常大膽之作。這一點從有些詩篇的題目裡就可以體味得到,比如《胳膊》、《吻》、《身體》、《沒有衣飾的美女》和《乳房》等。那個時代的不少持保守態度的人幾乎被這些詩篇嚇得暈死過去。但是,公正地說,羅賓所寫的這些詩歌的內容並無一點色情的味道,他在詩中只是將女性的身體當做宇宙間美的原理的最完美的表現,並為之謳歌。

  羅賓在追憶往事時曾說過的這樣一段話,可以作為他自己對這些詩作在他的世界觀發生轉變時所起作用的自我評價:

  「人往往站在人生的宮殿之外,從大路上望瞭望裡面燃燒著的燈火而又回頭走開了!他聽見了笛子的聲音,從宮殿裡傳出的貝羅維樂曲,飄進了他的耳裡;可是,他沒有進去……《剛與柔》就是站在人生聖殿大門外的人類唱的歌——這支歌不僅要求允許他們進入那神秘的宮殿,而且還要求在其中佔有一席榮譽的座位。」

  羅賓在這些詩集中的另外一些詩歌中還告誡人們不應當迷戀愛情的生理基礎。例如在《囚徒》這首詩中,他將心愛的人的手臂喻作監禁靈魂的枷鎖,而《純粹的愛》一詩則又將縱欲視做服用了慢性毒藥而造成的毫無痛苦的死亡。很顯然,詩人在體驗到感官的歡愉之時,亦表現出渴望精神得以寄託的心情,他熱切渴望將這兩個層面融合為深沉而無私的完美之愛。詩人羅賓的靈魂對愛情的美好思索與追尋是永遠無止無息的。因此,在《剛與柔》最後一首詩《最後的話》中,他依然感到尚有不少的思緒和情懷未能表達:我模糊地感到我心中有很多思想渴望表述,而且那最後的一句話將能夠概括我想要說的一切,等到這句話說出口之後我將會永遠地沉默了,決不會再撥動我琵琶上的琴弦。

  我相信在這最後的一句話裡我終於會得到滿足,並且可以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內心世界。

  情思滿懷的詩人此刻剛剛開始吟唱愛情,在他以後的生命裡,愛情也一直是他歌詠的重要主題之一,而且這對愛的歌頌不僅在他生命裡延續著,也伸展到了每一位仰慕與熱愛泰戈爾詩歌的讀者的心裡。

  第九章 天生的小說家

  1890年底,父親讓羅賓接替大哥去照管祖傳的莊園產業。父親認為,作為大家庭中的兒子,羅賓應當承擔他應有的責任。

  一種新的生活開始了,這是他一生中的一件意義深遠的大事。起初,羅賓並不非常樂意接受這份工作,後來他才發現莊園生活不僅為他提供了觀察孟加拉農村生活的機會,還使他變換了一種生活節奏,並且讓他得到一種滿意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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