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列夫·托爾斯泰 | 上頁 下頁
二七


  吉蒂的愛情,幸福的家庭生活是他絕望中的一種安慰,但也不能完全解除他精神上的痛苦。最後在農民普拉東·福卡尼奇的「為了靈魂」、「正直地按照上帝的意旨」的生活準則中看到了人生的真諦,他的精神從痛苦的深淵中昇華到了靜穆和諧的境地。

  列文這種頃刻間大徹大悟式的精神復活是作家人生理想和宗教觀的藝術再現,是他為瀕臨于滅頂之災的貴族階級指出的一條精神和道德的復興之路,也是當時一部分貴族知識分子內心矛盾痛苦的真實反映。

  列文這個形象是托爾斯泰作品中自傳性形象系列中的一個典型。作家從涉世之初到晚年的離家出走,他無時不在思索著人生的真諦,探索著俄羅斯的命運和社會的出路。這一條探索的紅線貫穿著他的全部社會生活和精神生活,他的創作忠實地記載了他探索的足跡。從處女作《童年》到晚年的巨著《復活》,作品中的男主人公大多帶有自傳性的色彩。列文是尼古連卡(《童年》、《少年》、《青年》)、聶赫留朵夫(《一個地主的早晨》)、奧列寧(《哥薩克》)、安德烈和彼埃爾(《戰爭與和平》)等自傳性人物的發展,又是上述人物形象到《復活》中聶赫留道夫之間的過渡。

  法國文學家羅曼·羅蘭一生推崇托爾斯泰,寫過《托爾斯泰評傳》和許多評論托爾斯泰的文章。他稱《戰爭與和平》為「我們時代最浩瀚的史詩」,認為《安娜·卡列尼娜》「更為完美,作家運用技巧更加得心應手,更富有經驗,而且心靈世界對他已無奧秘可言。」

  《安娜·卡列尼娜》的藝術成就是多方面的,在結構藝術方面,是一種雙峰對峙、兩河竟流式的結構。

  小說中出現了兩條平行發展的情節線索,一條描寫安娜追求個性解放和愛情幸福的悲劇,一條敘述列文進行社會探索和人生追求的故事。安娜的情節盤繞在莫斯科和彼得堡的貴族上流社會,由表及裡地揭示上流社會的本來面目;列文的線索蜿延伸于俄國宗法制農村,反映了俄國農村社會的真實生活。兩條線索從上下兩層描繪了俄國19世紀70年代的社會風貌,完成了當時俄國社會生活的《百科全書》。

  小說由「奧布浪斯基家裡,一切都混亂了」開篇,由他家的混亂引出一連串的「混亂」來:安娜為了消除「混亂」從彼得堡趕到莫斯科,她和渥倫斯基一見鍾情,使得拒絕了列文的吉蒂被渥倫斯基拋棄了。安娜和卡列寧締結了8年的婚姻出現了危機。這樣,小說的主要人物安娜、渥倫斯基、列文、吉蒂全部被捲入「混亂」之中。他們在「混亂」中聚首於莫斯科,很快又各自按照自己選擇的道路分道揚鑣。小說的兩條主要情節線索一經展開便似分流的大江,安娜這條江流汪洋恣肆,奔騰激蕩,處處是激浪險灘。列文的江流時而波光粼粼,平靜舒緩,時而潮漲潮落,往復回環。兩條大江各自流去又互相呼應,渾然一體。

  「平靜舒緩」是「奔騰激蕩」的對襯,「潮漲潮落」是「激浪險灘」的和聲。托爾斯泰在談到這部作品的結構時說:「我為自己的建築藝術而感到自豪——圓拱頂銜接得使人覺察不出什麼地方是拱頂。而這正是我盡力以求的東西。這所建築物的聯結不是靠情節和人物之間的關係,而自有其內在的聯繫。」

  在社會大動盪的時代裡不願意隨波逐流,嚴肅地對待人生,按照自己的理想選擇生活道路,這是安娜和列文的共同之處,也是小說中兩條主要情節線的一個內在聯繫點。小說中列文會見安娜那個動人的場面,是作品的畫龍點睛之處。兩個主人公一生中只有那麼一次短暫的會面,在短短的一晤中表現出一種深刻的理解。兩個卓然獨立于貴族上流社會的青年男女,正是在擺脫上流社會的桎梏,尋求新的生活道路這一點上產生了強烈的心理共鳴,兩條情節線索也在這一點上形成了一種內在聯繫。

  總之,《安娜·卡列尼娜》採用不落俗套的雙線平行發展的結構,是作者全景式地反映社會現實,從廣闊的角度對人生的意義和社會出路進行全面思考的需要。結構上的這種創新使作品表達了博大深刻的內容,而且形式上也呈現出壯麗奇特的建築美。

  其次,表現靈魂的心理描寫也是這部作品的突出特點。車爾尼雪夫斯基曾稱讚托爾斯泰說:「人類心靈的知識是他的才華的基本力量。」福樓拜也說托爾斯泰是「出色的心理學家」。在這部作品中,作家用心理描寫的方法,環環相扣,步步推進,層層深入,合情合理地展現了安娜從彷徨遲疑而在矛盾中追求,繼而在絕望中死亡的完整的心理歷程,作品中每一個情節的設置,每一個場面的安排,人物的每一個行動,作家都著眼于人物心理的矛盾變化,而不注重情節的曲折離奇,場面的戲劇性和人物性格的外在衝突。可以說,在《安娜·卡列尼娜》中很難找到不表現人物心理變化過程的情節、場面、人物行動,甚至景物描寫。作家總是準確地把握住人物思想意識的本質特徵,抓住各種矛盾對立的心理因素,從剖析人物在各種場合的心理細節入手,再現人物心理過程的真實。正如作家在日記中所寫道的:「藝術的目的在於揭示、講述用普通語言不能表達的,人的心靈的真實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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