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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托爾斯泰寫《戰爭與和平》時表現出來的虛心求教、認真對待批評的態度,我們在他以往的寫作中是未曾見過的。在創作過程中以及在作品發表之後,他都不斷寫信徵求意見。例如1866年5月10—20日他給費特的信裡就說過:「我很重視您的意見,但是正如我跟您說過的那樣,我投入了那麼多勞動、時間和如癡似狂的創作激情(這一點您是知道的),我那麼愛自己的這部作品,尤其是愛我現在寫的後邊的即關於1812年的那部分,因此我不怕批評,即使我所敬重的人的批評,我也不怕;我願意聽取批評。例如屠格涅夫說不能用十頁篇幅寫N.N.如何放一隻手,他的意見對我很有幫助。我想今後一定能避免這種過失。」

  1868年4月10日,《俄國殘廢軍人報》刊登了拉奇諾夫的題為《談托爾斯泰伯爵的新小說》的文章,對《戰爭與和平》第四部給予高度評價,同時對托爾斯泰的軍事歷史觀點提出了異議,指出了某些歷史時間和戰役描寫不準確的地方。拉奇諾夫的這篇文章是用姓名的縮寫字母署名的。一般這種署名是不引人注意的,可是托爾斯泰第二天就給該報編者寫信,向作者致謝,並請作者把真實姓名告訴他,允許給他寫信討教。托爾斯泰在這封信裡坦率承認:「如果我寫作時能聽到他的建議,我會避免許多錯誤的。」

  1869年12月,第六部出版了。第二版也幾乎同時印出來了。

  《戰爭與和平》出版後,得到了文學界和廣大讀者的好評。托爾斯泰難能可貴之處在於他能非常自覺地克服驕傲自滿情緒。他1871年9月13日寫信給斯特拉霍夫說:「您那麼讚揚我真多餘。第一,我將在您面前裝腔作勢,不自然,力求保持我在您心目中的樣子(如果兩年前,尤其如此);第二,讚揚對我有害(我太願意相信這些讚揚的公正性了),我費了很大力氣才根絕了我的書(指《戰爭與和平》——引者)的成功所造成的壞毛病。」這不是客套。1873年,修訂《戰爭與和平》時,他把自己修訂過的稿子送去請斯特拉霍夫審訂和修改。他為此多次給斯特拉霍夫寫信,1873年6月22日的信寫得尤其懇切:「茲寄上修改完的《戰爭與和平》樣本,不知修改得是否好,但確實塗劃得又髒又破,我求您給以審訂,不要光說,要用實際行動幫助我,這就是說,請您審讀我修改的地方,並說出自己的意見:哪裡好,哪裡不好(如果您認為哪裡改得不好,我給您權利勾掉我的修改,並請把您認為不好的地方加以修改)。」

  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個作家無論如何勤奮,如何謙虛,如何精益求精,假如沒有生活積累,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搞文學創作的。托爾斯泰之所以能寫出《戰爭與和平》來,是跟他的豐富多彩的生活經歷分不開的。他的女兒亞曆山德拉說得好:「誰知道,如果托爾斯泰本人沒有作過戰,他能否描寫戰爭?如果他本人不曾在牌桌上輸掉大筆錢財,他能否描寫賭徒的心理?如果說他本人不屬￿上流社會,他能否瞭解這個階層的心理?他的主人公的騎士榮譽感、豪邁、勇敢、狂飲,如果他本人沒有這些特色,他怎麼能理解?如果他本人不熱衷於打獵,他又怎麼能瞭解獵人的狂熱和衝動?」我們從《戰爭與和平》裡,不難看出他的經歷、他所接觸的人、他所聽到的故事在他的創作裡留下的影子。大概可以這麼說:沒有托爾斯泰的出身、家庭、經歷、親友,就不會產生《戰爭與和平》這樣的作品。

  以上講的是托爾斯泰本人的素質在創作《戰爭與和平》中的作用。

  可是假如沒有適宜的外部環境,他的素質再好,恐怕也難以取得這麼大的成就。我們講的外部環境,首先指的是他的家庭、他的親朋好友尤其是他的妻子的大力支持。他的妻子索菲婭不僅把家務事安排得井井有條,使他可以安心寫作,而且在為孩子們操心、餵飯、領著孩子們散步以及忙家務的間隙,有時在夜裡,坐在古老的、帶小櫃的紅木小桌邊替他抄稿。她每天都把托爾斯泰寫好的字跡潦草的手稿謄寫清楚。第二天托爾斯泰進入書房時,謄得整整齊齊的手稿已擺在托爾斯泰的書桌上了。當然這些謄清的稿子往往又會被托爾斯泰改得面目全非,於是托爾斯泰夫人就重抄。每頁稿子究竟抄了多少遍,自然無法統計,但全書抄了將近七遍,只有極少部分是雇人抄寫的,這一點是有據可查的。

  第十九章 編寫《識字課本》

  寫完《戰爭與和平》後,托爾斯泰感到十分疲倦。他常常跟孩子們一起騎馬、游泳、滑冰。

  他想寫東西,但寫不出來。他曾試圖構思一部取材於彼得大帝時代的長篇小說。他以其特有的認真態度著手研究彼得大帝時代的材料。但始終未能寫下去。

  寫不出東西來,他十分苦惱。他的夫人回憶說,托爾斯泰對她說,「他的無所事事不僅使他在我面前,而且也在人們面前,在所有人面前感到羞愧。」

  於是他就如饑似渴地讀書。讀叔本華、康德的哲學著作,讀莎士比亞、歌德、莫裡哀、普希金、果戈理的文學作品。企圖通過讀書來補充精神食糧。

  於是他就學古希臘文。學得很認真。托爾斯泰1871年1月寫信給費特說他「每夜在夢裡講古希臘文」。他的內弟斯捷潘在回憶錄裡說:「我知道得很清楚,他在三個月裡學會了古希臘文,並通讀了希羅多德①的作品,而在這以前他對古希臘文是一竅不通的。那時他在莫斯科待了一陣子,曾經去拜訪過卡特科夫高等政法學校的希臘文教授——已故的列昂季耶夫,向他談自己對希臘古典文學的印象。列昂季耶夫不相信這麼快就能學好古代語言,就提議跟他一起讀一本打開的書。在三個地方,他們對原文的理解產生了分歧。經過查證,教授只得承認托爾斯泰的理解是正確的。」

  ①希羅多德(約前484—約前425)古希臘歷史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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