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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亞曆山德拉·安德烈耶夫娜是尼古拉一世的女兒瑪麗亞·尼古拉耶夫娜的女官,她的妹妹伊麗莎白·安德烈耶夫娜是尼古拉一世的外孫女的教師,她們當時跟公主一家住在日內瓦附近的波卡日別墅裡。

  亞曆山德拉·安德烈耶夫娜在其《回憶錄》裡說,托爾斯泰一見到他們就說:「我是從巴黎直接來找你們的。巴黎那麼使我厭惡,險些使我精神失常。那兒的一切都叫我看夠了!……第一,在我所住的maisongarnie(法文:公寓)裡,住了三十六個ménages(法文:家庭),其中19個是非法同居。這使我十分憤慨。後來我想試試自己的膽量,去看了一次斬決犯人的場面。看完以後睡不著覺,不知躲到哪兒好。幸好偶爾聽說您在日內瓦,便拼命趕到您這裡,相信您能救我。」

  亞曆山德拉·安德烈耶夫娜接著寫道:「的確,他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之後,就很快平靜下來,我們一起過得好極了。」

  托爾斯泰很喜歡這位堂姑。在4月12日的日記裡,他寫道:「亞曆山德拉的微笑美極。」他在4月19日(公曆5月11日)的日記裡寫道:「跟兩位堂姑在一起多麼愉快啊。」「十分,十分愉快。」「我很想愛她,這實在太可怕了。亞曆山德拉年輕十歲就好了。多麼可愛的性格。」

  亞曆山德拉對托爾斯泰也不是無動於衷。1857年8月29日,她往亞斯納亞·波利亞納給托爾斯泰寫信說:「跟您呆在一起,要不感到自己是個幸福的人,那確實是件難事……我無法向您描述:這是多麼愉快啊,回想起我們多次突然見面的情景,總使我歡欣鼓舞。我所喜愛的一切,都隨著離開瑞士而一起消逝了。」「當我見到您的時候,我總是希望自己變得更好些,而在念及您的友情時(的確,這種感情有點兒自發性),我就被這種想法所左右了。」

  他們的這種關係發展為親密牢固的友誼,一直持續到1904年亞曆山德拉·安德烈耶夫娜逝世。

  托爾斯泰在日內瓦逗留了將近兩個星期。4月21日同亞曆山德拉·安德烈耶夫娜乘輪船去克拉蘭。4月21日到達,一直住到6月30日。

  周圍的風景,特別是藍得出奇的日內瓦湖水,使托爾斯泰讚不絕口。

  這秀美的山水對托爾斯泰的精神境界產生了強烈的有益影響,他說他面對著這美麗的景色,愛的感情在心裡油然而生,甚至感到愛自己,惋惜自己的過去,寄希望于未來,覺得生活快活,想久久久久地活下去;想到人終有一死,便像孩子般害怕。一個人坐在濃蔭如蓋的小花園裡,看著這湖岸,看著這湖水,有時甚至覺得這美通過眼睛注入他的心靈。

  托爾斯泰不滿足於在附近散步,他要到遠處去遊歷。他找了一個認識的11歲的小男孩做伴,因為他想聽聽孩子的觀感。他背囊裡裝著形影不離的日記本和備用的白紙,準備住宿或路上休息時寫些旅途見聞。他們沒有固定路線,起初徒步,後來累了就乘馬車或坐船。從5月27日到6月6日,這次旅行持續了11天。回到克拉蘭以後,6月7、9、10三天寫旅途見聞,可是只寫了兩天就撂下了,還有一篇《1857年日記摘抄》手稿也沒有寫完。

  旅行回來以後,托爾斯泰精力充沛,同時動手抓了以下五部作品的寫作:1)《發瘋者》,2)《逃亡的哥薩克》,3)《狩獵場》,4)《青年》第二部,5)《旅遊日記》。

  6月30日,托爾斯泰離開克拉蘭,來到日內瓦,三天后又到了伊維東,然後就到了瑞士首都伯爾尼。7月6日,到達盧塞恩,當時亞曆山德拉·安得烈耶夫娜在那兒。他下榻在一家最好的旅館。第二天他看到一個音樂家的遭遇。這件事使他感觸頗深,寫成短篇小說《盧塞恩》。關於這件事情,他在《盧塞恩》裡有一段描寫,文字極為優美,我們想多引一些,讀者決不會感到枯燥。

  「突然一陣美妙動人的樂聲把我驚住了。這樂聲頓時使我精神振奮,仿佛一道歡樂的強光射進我的心房。我感到輕鬆愉快。我那沉睡的注意力重新注意到周圍的一切。美麗的夜景,迷人的湖水,我剛才還無心欣賞,這時一齊湧進我的眼簾,我感到心曠神怡。在一刹那間,我忽然發現月亮正在冉冉升起,清光照著幽暗的天宇,深藍色的天幕上有幾縷灰色雲彩飄浮著,湖面如鏡,墨綠色的水面上燈光閃爍,遠山迷蒙,從弗列興伯格傳來的蛙聲和對岸傳來的鵪鶉清脆嘹亮的鳴叫交織在一起。就在我前面,從傳來音樂聲和吸引著我的注意力的地方,我看見昏暗的街中間一群人圍成半圓形,而在人群前面相距數步的地方,有個穿黑衣服的身材矮小的人。……我走上前去,樂聲變得更加清晰了。我清楚地聽得出遼遠的、在夜空中顫動著的吉他悅耳的和音,還有幾個人在輪唱,歌聲此起彼伏,各聲部雖然唱的不是主旋律,但某些唱得最精彩的地方,都烘托出了主旋律。主旋律有點類似優美動人的瑪祖爾卡舞曲。

  歌聲時近時遠,聽起來時而像男高音,時而像男低音,時而又像地羅爾人絮絮低語時的悠揚婉轉的假噪音。這不是歌曲,而是歌曲的輕淡美妙的素描。我無法明白這是什麼;但這是美妙的東西。吉他令人心蕩神怡的輕微的和聲,這美妙動聽的輕捷的旋律,這黑沉沉的湖水、清澈的月色、悄然矗立著的兩個高塔的尖頂和花園中黑黢黢的影子,——這一切既奇怪,又說不出的美妙;也許這不過是我的感覺。

  「所有紛亂如麻、無可奈何的生活印象,突然對我都有了意義和魅力。我心裡好像綻開了一朵鮮豔芬芳的花朵。剛才積壓在我心頭的對塵世一切的厭倦和淡漠消失了,我突然感到需要愛情,感到生活充滿希望和無以名狀的愉快……

  「那個身材矮小的人似乎是個流浪的地羅爾人。他站在旅館的窗前,一隻腳向前伸出,頭朝後仰,一面彈奏吉他,一面用各種不同的聲音唱他那優美的歌曲。我馬上對這個人發生了好感,感謝他在我心裡引起的這種變化。

  「衣冠楚楚的富翁,有的站在第一流的富麗的旅館陽臺上,有的靠在窗口前面,還有在湖濱散步的人,都在欣賞這個身材矮小、也許還有點兒俗氣的人演唱。有的人興許喜歡聽這獨具一格的地羅爾歌曲演奏,但是當樂師摘下帽子伸出去的時候,一個子兒也沒人給他。」

  人們不僅不給他錢,而且還冷酷無情地哈哈大笑起來。托爾斯泰覺得富翁們對矮小的樂師的侮辱就是對自己的侮辱。樂師垂頭喪氣地走了,托爾斯泰追上他,請他到瑞士旅館喝酒。喝酒的時候,侍者在一旁訕笑,看門人也放肆地坐下了。托爾斯泰勃然大怒,把他們痛駡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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