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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5. 白宮來的正直人

  這是一個顯得十分疲乏倦怠的人,而且,他還給索瓊納·特魯思留下這樣的印象:他那雙長腿不知道該往哪放才好。他坐在桌子後面,老是不斷地晃來晃去,如坐針氈。最後,他終於站起來,在房間裡慢慢踱步。

  「您瞧,索瓊納大嬸,」他說,「這屋裡的家具,不是按我的身材做的。前任總統命令按他的標準做。請您相信,在他的辦公桌前,我只能跪著……您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

  「總統先生,我要轉達首屆黑人代表大會對您的祝賀。我們正在討論把土地分給過去的奴隸。因為《聖經》裡明白寫著:『晨昏之際,我在你們的土地上灑遍及時雨,你們將能收穫糧食,釀制美酒,熬取橄欖油。……」

  林肯背著雙手,從他那巨人般的高度看了看索瓊納。

  「索瓊納大嬸,」他說,「您可知道,在同印第安人打仗時,我們部隊裡有一位勇猛異常的青年,叫巴傑斯·紮蒂拉。部隊打了第一次小仗,他就要求任命他當將軍,可他那時連上尉軍銜也沒掙到。這個可憐傢伙覺得受了滿腹委屈,拒不向敵人開槍。後來他被趕出部隊。過了好些年,前幾天我簽署了一項命令,提升巴傑斯為將軍。他已不算年輕了。我在彼得斯堡近郊遇見他,問他對將軍的星星標誌有何感想,他回答說:『親愛的阿伯拉罕,原來作一名將軍可不那麼容易呀!我要當將軍,必須您先當了總統。』……」

  「關鍵就在於您是總統!」索瓊納高聲說,「我的同胞都要投您的票!」

  「在美國,要給黑人土地,當總統還不行,」林肯說,「得當上帝!不過,我希望造物主既能幫助我,也能幫助你們。」

  林肯彎下腰,用火鉗撥了撥壁爐裡的木柴。

  「白宮裡就沒人會劈柴!」他埋怨道,「您瞧,多好的一塊木柴,可就是像南方人的習慣一樣,用寬柄鈍斧來劈。在我們依利諾斯州,沒有一個樵夫會用這種斧子的。人家不准我的僕人約翰進白宮,從此一切事情都得由我親自動手。」

  「不准您的僕人到這兒來?」

  「是呀,」林肯惱恨地說,「因為他是黑人。看來,人家認為白宮裡不應當有任何黑東西。」

  「您就不能下命令?」

  「索瓊納大嬸,」林肯說,「我已經對您講過了,這不是我的私邸。這是白宮!」

  他的頭碰在絲絨綠簾布和從天花板上吊下的枝形吊燈上。這些東西使他在房間裡踱步時很不自如。

  「為簽署解放黑奴宣言,我奮鬥了五年!有人說我這份文件寫得還不精當,他們應當知道,我是每晚在我的朋友、軍事電報局軍官埃克特的辦公室裡寫成的;這份文件一直保存在他的保險櫃裡。」

  「您沒把它帶回家去嗎,總統先生?」索瓊納吃驚地問。

  「沒帶回去,小心為妙啊!」

  林肯四下環顧,頗為不滿地搖搖頭。很明顯,這些沉甸甸的簾布、圈椅、織有國徽的地毯,都很不稱他的心。

  「這兒連茶杯上都畫著鷹,還寫上『合眾為一』,好像總統會把這件事忘了似的。」

  「我們正在為這一目標戰鬥啊,先生。」索瓊納說,「您還應當承認,黑人理應得到的東西,應當比他們現有的多。」

  「您說得對,這一點,只要懂得算術就知道。要是我不把有色人徵召入伍,那麼,為了贏得這場戰爭,就得犧牲北方所有的男人。我得到20萬精兵猛將,南方人卻失去了這20萬人,這件事,我談過好多次,可全是對牛彈琴。」

  「確實白費唇舌!」索瓊納斷然地說,「我常常想,您就跟先知者但以理一樣。但現在依我看來,您甚至比但以理還要偉大!」

  林肯調皮地微笑起來,他那佈滿皺紋的面龐在微微顫動,明亮而深陷的眼睛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不,我不是但以理,我是個普普通通的人。上帝喜歡普通人,所以他造出了這麼多。」

  索瓊納從她的小提包裡掏出一本書,遞給林肯。這本書包著精製羊皮紅色封面。

  「希望您能夠簽名留念。」

  林肯翻開書,走到桌前,拿起筆在他那很不合身的常禮服袖口上拭了拭,然後在書的空白頁上認認真真寫道:

  「索瓊納·特魯思大嬸,1864.10.29阿伯拉罕·林肯。」

  索瓊納站起身來:

  「總統先生,我和您都能活到叛亂平息那一天。」

  「但願如此,索瓊納大嬸!」

  「我要為您禱告,我要同派我到這兒來的人們一塊兒禱告。我們都願您長壽。」

  「請不要為我禱告,」林肯回答說,「應該為那些每天在戰場上獻身的普通人禱告。」

  他握了握索瓊納的手,拿起鈴子,可是轉念一想,又小心地把鈴子放回桌上。

  「我太太聽不得鈴聲,」他表示歉意地說,「請您從隔壁房間出去吧,值班員會送您。」

  索瓊納走到門口,回頭看了看屋子。林肯站在壁爐前,他高大、笨拙,垂著一雙鐵鏟般的大手。他穿一雙舊式長靴,一隻腳踏在壁爐鐵欄上,紅紅的火光在他那滿是皺紋的額頭上嬉戲。他短短的鬍鬚微微顫動,兩隻眼睛像深深陷在洞孔中。他的面孔瘦削不堪。

  「不錯,這兒不是他的家,他在這裡是孤獨的。」索瓊納想道。

  她走出去,隨身輕輕把門帶上。

  國內戰爭接近尾聲了。聯邦軍把叛亂者的首都裡士滿團團圍住。1865年4月2日夜間,這個離華盛頓不遠的奴隸主的最後一個巢穴,陷於一片混亂之中。叛亂政府在白天已逃之夭夭,大街徹夜響著馬車的奔跑聲。「出100塊錢買個座位!」頭戴大禮帽的老爺在廣場上高聲叫嚷,在馬車之間奔來奔去,可是誰也沒理會他們。馬車夫拼命打馬,騎士們縱馬疾馳。一段段街道在燃燒,千百個窗口伸出長長的火舌,火光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晝。被丟棄的皮箱一直滾到馬路上。接著,城市漸漸沉寂下來,大約有兩小時,被一片緊張的靜謐籠罩。淩晨時分,傳來一陣有節奏的馬蹄聲,一名黑人婦女從街角伸出頭來,向四周大聲喊道:

  「上帝啊,饒恕我吧!騎馬的全是黑人哪,都背著槍呢!」

  有色人騎兵團橫持步槍,沿街緩轡徐行。在火光閃閃的煙塵中,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叛亂者七零八落的覆巢。這正是聯邦軍隊四年以來浴血奮戰要奪取的目標。

  在一條幹道上,貝茨在他那一排人前面大踏步走著。士兵們在節奏緩慢的小鼓聲中,向市中心進發。裡士滿攻克了。

  一切被肅穆的氣氛籠罩著,誰也不願意打破這莊嚴的寂靜。只能聽見屋樑塌下時的斷裂聲和隆隆聲,還有小鼓的咚咚聲。在卡皮托裡宮①前面,叛亂者的旗幟還在飄揚。鼓聲戛然而止。廣場上全是軍人,而在廣場兩側,此時已出現了第一批看熱鬧的人群;他們大半是黑人,正膽怯地觀望著。將軍策馬上前,命令派兩排人進入卡皮托裡宮,其中一排人由貝茨中尉率領。

  ①卡皮托裡宮是政權機關所在地。南北戰爭時期,南方叛亂各族政府曾設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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