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塔布曼 | 上頁 下頁
四六



  「信賴。」哈麗特說,「我熱愛這個國家,她是我的祖國。她有一股憤怒的激情,也許很多年後,這激情將化作勝利,我的祖國將成為完全自由的國度。那時候,要是問我屬￿哪個民族?我就回答:『我是美國人!』」

  「你伸長脖子盼著吧!你這個非洲的美國人!」貝利嬸嬸嘲諷地說。她雙手往腰上一叉,轉身回自己的土屋去了。

  黑人們漸漸散去。哈麗特第一次一個人孤單單地留在村子裡。湖中的水波有節奏地拍著湖岸,尼亞加拉大瀑布在遠處沉悶而威嚴地隆隆發響。遠方,在那一片水流的後面,就是合眾國的土地,哈麗特知道,祖國正在沸騰,人們告訴她,成百上千的黑人從種植園逃跑了。他們殺死捕奴人,爬山涉水,藏進沼地。他們在集會上毆鬥,閱讀道格拉斯的廢奴主義報紙。這已不是哈麗特用步槍嚇著或用「自由」許諾、跟著她從林間小道和田野中逃跑的「黑鬼」了。這已不是老實巴交的黑人虔信摩西會顯示奇跡的時代了。現在,她能給這些黑人講些什麼呢?莫非她這個「地下鐵道」的乘務員,現在只能到北合眾國的某個小城裡苟且安居,僅僅去回憶過去的 時光嗎?

  響起一陣腳步聲,原來是簡·貝利來了。現在她的步態已不同以前,又重又沉。她已不再盡力做得輕手輕腳。

  「看來,你要走了?」哈麗特問。

  「海特,我求求你,」簡·貝利低聲說,「帶我回美國去吧!」

  「去找丈夫?去給他洗衣服,裝子彈?」

  「不,我想和你一道,做地下鐵道的乘務員。」

  哈麗特拍拍她的肩膀。

  「姑娘,」她說,「地下鐵道都快過時了。那些單槍匹馬的乘務員,只好去向老夫人們講述自己的冒險故事,好讓她們寫些大智大賢的書了。」

  她在懷中掏了好一陣,拿出一張揉皺的信紙。

  「這是你的戰士戴維·金布斯寫給你的。」她說,「我本不想給你看,不過你讀讀也好。上禮拜有些好心人給我念過,我沒能全記住它的內容。」

  簡·貝利讀道:

  「『親愛的海特,我們在這附近的所有種植園中製造恐怖。不過,說實話,我討厭躲在山裡。小夥子們也這麼說。我們槍法很好,計謀巧妙,但白人監工依然在田野上大模大樣地來去,黑人依然遭到出賣,賣往大南方。海特,你知道我想對你說什麼嗎?要是我們有大炮該多好哇!我們要能穿越整個大南方,直逼查爾斯頓、薩凡納和新奧爾良,把一切打個落花流水,燒個乾乾淨淨,在種植園廢墟上空,在這浸透黑人鮮血、堆滿黑人屍骨的地方,高舉自由的旗幟,那該多好哇!請代我向簡·貝利致意,並吻她。這信託巴爾的摩一位夥伴帶去。他還要帶出一個『黑人水手』……』你怎麼早不給我看呢?」簡·貝利問。

  「不給你看,因為信寫得太可怕了,」哈麗特答道,「滿是些打得落花流水呀,燒個一乾二淨啊。」

  簡·貝利淡淡一笑。

  「原來是這樣。這有什麼可怕,你怕什麼呢?」

  「我怕大炮哇,丫頭!」哈麗特說。

  「呵——呵!摩西將軍怕打仗呢!」

  「不,我不怕。我父親講過一個黑人的故事。他在密西西比河中捕鱷魚,我父親告訴他:『也許十個州也找不出一個你這麼大膽的黑人吧?』那人回答說:『能找到的,老本大叔!因為我太怕鱷魚了。』他接著說,『當你怕它的時候,不難躲避它;當你膽壯的時候,也不難打死它。要是你又怕它,又想打死它,試試吧,老本大叔……我已經打死過120頭鱷魚了!』——你能猜到我的意思嗎?」

  「那黑人後來怎麼啦?」

  哈麗特皺起眉頭:

  「叫鱷魚給吃掉了,姑娘。」

  簡·貝利沉默了一會兒。

  「要是開仗了,哈麗特,你去嗎?」

  「不知道。我不是戰士,打仗的事,我感到很難對付。」

  「可我要去!」簡·貝利說,「這是一場真正的戰爭,正義的戰爭!讓這場戰爭快快爆發吧!」

  「你會放槍嗎?」哈麗特問。

  「啊,行啊!」簡·貝利大聲說,「瞞准,射擊,進攻,系子彈帶……可我們到底該幹什麼呢?哈麗特,你說,我們該幹什麼?」

  哈麗特驚詫地望望她。

  「啊,親愛的簡,你的問題可真難回答。你知道,我並不是真正的先知者摩西。我們該幹什麼嗎?……勇往直前吧,像尼亞加拉大瀑布的水!流水一瀉千里,滌淨一切污穢,劈開通向大海的道路!我們沒有別的選擇。我不識字,是大森林中的一個黑人,只會這麼說;也許別人能講得更出色些。」

  1860年秋,哈麗特跟往常一樣,仍然忍受著孤獨的痛苦,沿著安大略湖踽踽而行。她想起了道格拉斯和索瓊納。她竭力自我安慰,想道:你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乘務員」,應當耐心幹好自己的工作,等待信號。民眾運動自有統帥,他們知道什麼時候該怎麼辦。不過,她依然感到愁腸百結。她每時每刻都覺得「自己幫助自己」這條美國的金科玉律並非任何時候都行之有效。有些事情,單槍匹馬是做不成的,懷中這支冷冰冰的小手槍,怎能同軍隊的大炮、警察的橡皮棒、巡邏兵的步槍和套馬索相匹敵呢?……

  莫名其妙地,她突然想起了傑西·巴林頓,想起她那沙沙作響的綢裙、香水的芬芳和溫柔的嗓音。

  「當然,黑人也是人。我們向來關心我們的黑人,想方設法讓他們變好,但這不可能。很顯然,上帝創造黑人用的是另一種材料。說真的,我非常憐憫他們;然而,我們的白人世界一旦面臨遭黑人消滅的危險時,唉,我們可不能那麼善良啊!奴隸制是黑人命中註定的,應該與世長存。你們想像一下,要是黑人可以為所欲為,那會發生什麼事情?我的天!」

  「不錯,傑西太太,我們想像一下吧,要是讓黑人為所欲為,會發生什麼事情?」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