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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亨利·溫多維不許別人偷懶,他自己也從不躲避工作。他出身「庶民百姓」,深知勞動的意義。每天一大早,他就出現在《紐約每日郵報》的編輯部和印刷所。他不穿常禮服,只穿背心和襯衫,卷著袖子在印刷機間穿來穿去。一支鉛筆夾在耳朵邊,一塊綠色帽氈蓋在眼睛上。每個職員都可直呼他為「老闆」,有權找他解決任何實際問題。但他討厭毫無意義的饒舌。如果某人想提出某種有道理的改進式發明,那亨利·溫多維就肯為您效勞;要是某人只喜歡吹牛或洩露商行的機密,那麼,這傢伙就會遭到解雇,去自奔前程。一分鐘就是一美元哪!

  溫多維手下有許多工作人員。不能說他是個慳吝鬼,這不對。對一個埋頭苦幹的工人,哪怕多付些工錢也值。要是工人沒有得到應得的報酬,也別去向他索要,他不能容忍貪得無厭的人,他會因別人的奢望而大動肝火。

  《紐約每日郵報》自有一套明確的原則:第一版總是醒目地刊印著經常性的題字:「自由、勞動、節制、繁榮」。

  事業就是事業,原則就是原則。排字間的工人對二樓鐵梯上傳來的大聲爭執,早就習以為常:

  「就是500美元,我們也不接受,太太!我們的報紙立有明確的原則,不刊登追捕黑人逃奴的廣告。」

  「我們不會在錢上面討價還價,溫多維先生,」一個操南方口音的女人柔聲反駁道,「不過我的丈夫巴林頓先生認為,白人應該互相幫助。這個黑女人一定得找到,她正在紐約,這事牽涉到一個白人的榮譽……」

  「請原諒,太太!人人都有自己的原則。為抓住哈麗特·塔布曼,你難道肯花20000美元不成?」

  「為保障她的安全,我還應允了7000美元呢。我不願同普通捕奴人打交道,他們身上臭氣熏天。」

  「我再次請您原諒,您可以另找一家報紙,對面還有一家報紙編輯部。」

  「不過,我覺得,正是你們這家報紙……」

  「啊,太太,我明白。正是我們這家報紙在讀者中頗有聲譽。只要我溫多維讓緝拿女逃奴的廣告見報,明天整個紐約都會搜索這個塔布曼了!太太,不行!原則終歸是原則。再說,我們也沒有時間。一分鐘要值一美元哪!請向巴林頓先生致敬!對不起,太太!」

  怒氣衝衝的傑西登登地跑下樓來,砰一聲關上門,走了。溫多維俯在欄杆上,向排字工長喊道:

  「英森,在第四版用粗體字排上『本報恕不登載追緝逃亡黑人的廣告』。安排在下二欄,套黑線,要粗些。字母間留空,要搞得醒目!」

  「版面已經很擠了,先生!」英森把眼鏡推到頭上,生氣地回答說。

  「抽掉巴黎時裝欄!」

  溫多維走了,英森來到排字間。

  「要抽掉巴黎時裝欄,」他對拿著排字手盤在鉛字盤前忙忙碌碌的一長列人說。

  「幹嗎要抽掉?」排字工沃什·弗林停下活兒,用汗涔涔的手擦著撲滿鉛粉的鼻子,不解地問。

  「加一條有關逃亡黑人的聲明。」

  「怎麼老是黑人黑人的!」沃什光火了,「與我們這些老老實實的紐約工人有關的事,隻字不提。我們的日子可並不比黑人好過!我可瞧不起黑人。」

  「拿起槍到堪薩斯州去不好嗎」瘦高個兒的貝茨說,「我們到那兒去吧,沃什?」

  ①1854-1858年間,在美國南方的堪薩斯州,農奴主同反對農奴制的北方農場主發生武裝衝突,北方人取得勝利。堪薩斯州遂於1861年宣佈為自由州。

  「你到那兒去會有什麼事幹呢,朋友?」英森問。

  「為自由的土地戰鬥啊,英森!」

  「這會付給你多少報酬?」

  「我會得到土地,英森。」

  英森把眼鏡放到鼻樑上,鄙夷地打個呼哨:

  「你配當什麼農場主!」

  「別擔心,英森!要是我得到150英畝沃土,決不會手足無措。——你看看這兒是什麼空氣!」

  英森喘了口氣,說確切點,是費勁地伸了個懶腰,呼出一口鬱悶的、雜有濃烈鉛味的濁氣。

  「你說得對,」他心情沉重地說,「在這兒,我們遲早要短命的。不過,溫多維付給我們工錢。唉,可真是活見鬼,偏偏他付的工錢比紐約任何一家印刷廠都多。何況他很重視老工人。」

  英森走了。沃什·弗林搔了一陣鼻子,對貝茨說:

  「到堪薩斯州去,是嗎?替黑鬼們打仗,是嗎?分到150英畝土地,是嗎?找到那個黑女人,得20000塊賞錢,多得意,是嗎?你心裡已經有主意了,對不對,貝茨?」

  「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沃什?」貝茨反問道。

  「你這把生銹的英國軍刀!你要明白,黑人解放了,老闆就會把我們的工資削減一半!這不明擺著嗎?到那時,成群的黑人寧願拿半工資幹活,哪怕一天只掙10個生丁,只能喝玉米粥,他們也幹!」

  「首先,他們目不識丁,當不了排字工。」貝茨反駁道,「再說,你講這些都是憑空想像,我們這個國家活兒多著呢,夠所有人都來幹的。第三,我們可以向黑人曉以利害,他們要是同我們協調一致,收入就會多些。最後,我懇求你別把我稱作英國軍刀什麼的……」

  「願意的話,可以叫你英國布丁,甚至英國苦役犯人。」沃什說,「盡人皆知,你是逃避追捕才從英國跑出來的。我卻是美國堂堂自由青年,我父親也同樣是美國自由青年。至於我祖父,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祖父一定是英國人,」貝茨不高興地說,「他也是逃避追捕才從英國跑出來的。」

  「呸!我倒忘了,你是個社會主義者啊!」

  弗林斷然中止了談話,拿起排字手盤,動手揀字了。

  貝茨確實是個社會主義者。他把頭靠在排字盤上,出神地站著不動。他回憶起1848年沸騰的倫敦。當時,浩浩蕩蕩的遊行隊伍攜帶著有300多萬人簽字的請願書遞交國會,要求實行普遍選舉法……警察身穿制服,制服上的扣子閃著銀光……一匹匹高頭大馬,擺動著光滑油亮的屁股,沖進在國會前遊行的人群……示威群眾想達到什麼目的呢?他們破天荒第一次議論紛紛,要起來反對工廠老闆,要向他們不勞而獲、飽食終日的舒適生活宣戰,要擺脫勞工們世世代代饑寒交迫的處 境……

  溫多維俯在樓梯的鐵欄杆上,喊了一聲:

  「英森,把堪薩斯的新聞全排在第一欄!」

  「老闆,請原諒,」英森鄭重地說,「那麼廣告往哪兒移?」

  「第二欄,要不乾脆抽掉!」

  「不行啊,」英森有些吃驚,「誰會付錢在二欄上登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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