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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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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麗特·塔布曼,你聽我說,」他分辯道,「我並不打算作丹肯·斯圖爾特的奴隸,你帶走簡吧,讓她離開這個奴隸制的國家。只要馬裡蘭州還有奴隸,我就要留在這裡。我要到森林裡去,我要戰鬥,要像奈特·特納那樣出走。」 海特的槍慢慢放下了。 「戴維·金布斯,你說這些話,都想過嗎?」 「想過的。打從我想殺死未婚妻,你說我是奴隸那時起,我就想過了。 不,我不是奴隸……簡,再見了,親愛的!在北方,在加拿大等我吧,我們後會有期!」 「那將是另一個時代了,」海特擦著濕漉漉的手腕子,嘶啞地說,「那將是一個新時代……你沒錯,戴維·金布斯,應當去戰鬥。你到森林裡去,到那塊曠地上去,那裡有住處,有武器和用品,還有吃的。你把黑人都鼓動起來,我們需要你,因為我們將要解放全縣、解放全州!從現在起,一切由你自己作主,戴維!」 「我跟他一塊去。」簡·貝利說。 「不,簡,你跟海特去吧,今後我的日子就跟森林裡的野獸一樣,我不願意讓你犧牲生命。」戴維撫摸著簡·貝利的臉頰,「簡,要好好幹,讓人家看看你確實不愧為一個自由人。跟海特去吧!我知道,我們後會有期,我們會經常見面的。不過,我要搞到槍,我要做自己的主人。我要像那些老移民,他們曾經奮起反抗過海外來的主人①。我是個黑人,可我是個美國人。啊,我以《聖經》起誓,我是個美國人!我要行動起來!」 ①意指美洲英國移民起義反對英國佔領,建立美利堅合眾國的1775-1783年革命。 戴維轉身踏入波濤澎湃的卻普坦克河。簡·貝利把頭靠在海特肩上,雙手緊緊地抓著她。 「你等著平奇吧,」海特向他叫道,「他知道那塊曠地,他會幫助你的。」 戴維那長著黑色卷髮的頭漸漸遠去了。不一會兒,他已到了對岸。他舉起手來喊了一聲什麼,但他的聲音被嘩嘩的流水聲淹沒了。 「祝你成功!」海特撫摸著簡·貝利的腦袋,說,「我們走吧,孩子,他會來的,我可以替他擔保。我哈麗特·塔布曼是地下鐵道的乘務員!」 禮拜天,迪格比·平奇同妻子、女兒一道到巴克鎮去了一趟,在那兒一直耽擱到傍晚時分。回家的路上,他發覺西南天際有一片火光。 「該不是大房子失火了,迪格比?」妻子問。 平奇沒有做聲,只顧揮鞭趕騾。火光慢慢熄滅了,變成一條濃黑的煙帶,迎面撲來一股燃燒過的濕松木味兒。 「我的天!是格倫西的房子著火啦,迪格比!」妻子吃驚地喊道。 平奇搖搖頭,用勁鞭打了一下騾子。騾子四蹄如飛地奔跑起來。大車在坡坡坎坎的路上劇烈跳蕩,差點沒翻倒過去。隔著一英里,平奇已經明白,是他自己的房子失火了。 房屋已燒得光禿禿的。他在屋前草坪上勒住騾子,跳下車來。他臉色慘白,帽子也沒戴,一頭亂髮蓬蓬松松。鄰近的農場主正把一桶桶水遞過來,他們的臉被濃煙熏得漆黑。老柯特爾·格倫西捏著一根鉤竿,跑到平奇面前,一邊擦拭頭上黑汙的汗水,一邊氣喘吁吁地說: 「你這房子就像一堆乾草,幾分鐘內就轟地燃起來。跑去借斯圖爾特的手動抽水機,他不肯借,說壞了。東西是搶出來了些。」 一些家具和床單枕套,亂七八糟地堆在草坪上。 「平奇老爺,您要記住我的話,這是有人放火!」采牡蠣的比爾說道,他滿身油煙,「霍普金斯家那夥醉漢早就揚言,要對叛徒進行報復。」 「什麼叛徒?」 「哼,平奇老爺,他們指您呢,請原諒,他們說,您是黑人的朋友。當然,他們是在喝得爛醉的時候脫口而出的,不喝酒他們從不敢這樣盛氣淩人。」 「這場火災發生在禮拜天,周圍的人大多不在家,」柯特爾說,「要說是縱火,倒有幾分道理。我用鉤子鉤出一截漬滿油的麻屑,像是塞補船縫的那一類東西。平奇,我對你說過不止一次了,對黑人要戒備著些。」 一個在赤溪經營煙草的農場主,也湊上來議論紛紛。 「你這位老住戶的房子起火的時候,」他說道,「要是丹肯·斯圖爾特抬出抽水機,帶領他那幫小夥子來幫助,那就好了……平奇先生,好在還搶出一些東西,不過農具全燒光了。種子也完了。你好像還有一架新犁吧?唉,倒黴啊!我把我的租給你。謝天謝地,你把騾子套走了,要不它也要遭殃啊!迪格比,先湊合著修一座房子吧,我們每人資助30塊錢,湯普森博士再添上一些……歡迎你們到我家去住,平奇先生。別哭了,一家大小都活著,就算萬幸,平奇先生……」 「湯普森會添上一些?」平奇環顧著這個煙霧騰騰、孤孤零零的農場廢墟,說,「博士只會給我添一把火!他們只求把我趕走,半價買下這塊地。他們只需要這個。我是個遭人懷疑的窮鬼……」 「犯不著同這幫人爭吵,迪格比!他們是馬裡蘭州的主人。」 「主人為什麼是他們,巴克?我們自由移民為什麼不是主人?」 巴克揮揮手。 「巴克,請把我夫人收留下,把我夫人和女兒全收留下吧!勞駕你設法送她們到坎布裡奇我弟弟那兒去。」 「平奇,你呢?」 平奇沒有回答。他用驚異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仿佛在觀察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然後,他慢條斯理地裝好一袋煙,用火堆裡的餘燼點燃,邁開大步向森林走去。 「迪格比!」身後傳來人們的喊聲,「迪格比,你回來!」 平奇毫不理睬。他走進森林,很快就不見了。鄰居們覺得該讓他冷靜冷靜,便關照著平奇太太和他的女兒,收好家什,當天就把她們送往坎布裡奇去了。但平奇卻一直沒有回來。在他莊園的地基上,燒焦的木柱就這麼立了好多年,一直到它們倒塌。柯特爾·格倫西在坎布裡奇常常見到平奇太太,她的言談舉止叫人猜不透:一會兒說迪格比去巴爾的摩謀事去了,一會兒又哭哭啼啼。丹肯·斯圖爾特提出打算收買平奇這塊田地,遭到她斷然拒絕。至於平奇本人,則誰也沒再見過——直到他以一種完全出人意料的方式使人們回憶起他為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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