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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這種令人窒息的宗教生活環境,完全適宜於年輕的納圖拉姆,因為從童年時代起,他已顯露出對神秘主義的強烈愛好。十二歲那年,納圖拉姆開始篤信一種奇特而瀕臨消亡的宗教,他的全家人為之大為驚愕,他用新鮮牛糞塗抹在牆上,然後把油和煙炱攙雜一起,攤在一隻圓盤上,最後把盤子靠放在牆壁上。隨後他點燃一盞油燈,搖曳的燈光在牛糞、油和煙炱的表面上投下一層陰影。這時,年輕的納圖拉姆呆坐在這幅奇特的畫面前,深深陷入難以理解的遐想之中,仿佛從中發現過去從未目睹或者閱讀過的各種各樣的圖案、圖像和字母。鬼魂離身後,他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毫無印象。納圖拉姆的家庭相信,他對油和煙炱神秘符號的辨認能力說明,來日他一定會福星高照。但是,納圖拉姆在青少年時期的表現使他的家庭大失所望。他在學校裡連連落第,走出校門後也無固定職業,先後幹過商品倉庫釘箱工、水果推銷員和停車場修車胎的工作。後來他跟隨一群美國傳教士,總算學了一點真正職業——裁縫。直至一九四七年,他仍然從事裁縫行當。

  事實上,惟有政治能激起納圖拉姆·戈德森的熱情。年輕時代,他曾為甘地發起的社會改革運動激動不已,同時由於聆聽甘地的非暴力抵抗運動的呼籲第一次被捕入獄。一九三七年,納圖拉姆拋棄甘地,投靠另一位思想家、教祖,一位和他同樣經過「烈火清淨」的婆羅門——「勇士」沙瓦迦爾。

  任何政治領袖從未有過如此全心全意、忠誠不渝的門徒。戈德森跟隨沙瓦迦爾走遍印度的各個角落,對他關懷備至,體貼入微,甚至不惜承擔最卑賤的工作。在這位好鬥的印度教先知的監護下,戈德森最後終於成熟起來,實現了少年時代辨認煙炱油墨時默默立下的誓言。他以瘋狂的熱情投身到學習和閱讀書籍之中,並將學到的一切與沙瓦迦爾在印度屬￿印度教徒的學說中所宣揚的種族至高無上的教理聯繫在一起。

  此後不久,戈德森顯示出超人的論戰和演說才華。他對教祖的思想如癲似狂地頂禮膜拜,很快在印度民族主義思想家中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從一九四二年起,在這位以正統教義培養出來的年輕人的心目中,他所崇拜的諸神已經不再是梵天、濕婆和毗濕奴,而是一大批亡靈和尚武好鬥的偶像人物,他們曾經發動印度教徒反對莫臥兒王朝和英國人的統治。戈德森從此拋棄了童年時代崇拜的神殿,全身投入到新型的古老聖堂的懷抱之中:極端主義社團「國民公僕團」的指揮部。

  在「國民公僕團」的指揮部內,納圖拉姆·戈德森結識了納拉揚·阿蔔提,兩人很快合夥結幫。根據沙瓦迦爾的倡議,他們於一九四四年創辦了報紙,後來發展成為印度中部一家最激進的刊物。該報由於支持沙瓦迦爾和民族主義政黨「印度教大會」一九四七年七月三日組織的「黑暗日」,抗議分治計劃,後被孟買臨時政府暫時封閉。

  該報兩位搭檔扮演的角色;完全表現在他們不同的個性上。阿卜提是位商人、董事長和銷售者,而戈德森是位思想家、作家和演講家;阿卜提性情隨和,處事靈活,隨時打算與人簽約,以便從中多撈幾個盧比,而戈德森則生硬刻板,對待倫理道德問題從不妥協讓步,仿照沙陀的傳統習俗過著苦行僧生活。他居住在他的裁縫店旁邊的一間陋室內,屋內的惟一家具是一張用繩子編織的吊床。每天早晨五點三十分,當浦那市政局打開供水節流門,他的洗臉間的流水突然發出嘩嘩響聲時,這時戈德森才醒來起床。

  與此相反,阿蔔提尋歡作樂,恣意享受。只要他手頭有所積蓄,他馬上會到孟買城內第一流裁縫店製作一套西服。他喜歡佳餚珍饌和陳老威士忌,廣而言之,他嚮往人世間的一切樂趣。戈德森放棄信奉印度教,全心全意地擁戴他崇拜的偶像沙瓦迦爾的政治主張,而享樂主義者阿蔔提則終日出入廟宇,求神拜佛,祭祀諸神。他喜歡的科學是占星算命和查看手紋。

  戈德森雖然不遺餘力地宣揚暴力,希望以此喚起印度人民的覺醒,但是他不敢看一眼殷紅的鮮血。一天,他正駕駛阿蔔提的破舊福特牌汽車,突然有人招呼他停下車,請求他把一位受重傷的孩子送進醫院。「請你們把孩子放在後座上,」他痛苦地低聲說道:「因為看到血後我會昏倒的。」相反,戈德森酷愛閱讀佩裡·梅森的偵探小說,喜歡看暴力和驚險影片。晚上,他經常花上一個盧比走進浦那城的國會大廈電影院,專心致志地欣賞阿爾·卡波內⑨在影片《一張帶傷疤的臉》⑩中所表現的驚人才能,以及《衝鋒陷陣的輕騎隊》中的騎士們的豐功偉績。

  ⑨阿爾·卡波內(一八九五——一九四七年),美國禁酒期間(一九一九——一九三三年)的走私酒販和臭名昭著的強盜。他的罪行成為美國驚險小說和影片的素材。

  ⑩美國驚險影片,一九三二年由霍華德·霍克斯(一八九六——一九七七年)導演。影片記述了強盜阿爾·卡波內的一生。

  阿蔔提經常出入社交界,相反,戈德森回避與上流社會接觸,因為這種生活常常使他感到無所適從。戈德森的朋友寥寥無幾。他對此解釋說:「我執意孤獨一人地埋頭工作。」尤其在對待女性問題上,他們兩人的態度大相徑庭。無論工作如何緊急繁忙,阿蔔提從不放過任何尋花問柳的機會。婚後他有一位畸形兒,他從中得出結論,一定是「邪氣」玷污了妻子的洪福。從此他與妻子斷絕兩性關係,恣意到處偎紅倚翠,宿柳眠花。在艾哈邁德納加爾城美國傳教士開辦的學校,他曾多年擔任數學教員,然而他更熱衷於向年輕學生灌輸伽摩⑾的色情媚姿。阿卜提英姿挺秀,眼睛媚人,恰是一個沾花惹草的行家裡手。

  ⑾印度教中的愛神。

  與阿蔔提相反,戈德森厭惡所有女性。除了母親之外,他不願意和任何女性呆在一起。很久以來,他已放棄了長子的權利,並且離開了家庭,以便擺脫和弟媳們相處時帶來的痛苦。一天,戈德森因患急性偏頭痛被送進了浦那醫院,在醫院的門診大廳裡,當他看到一位女護士時,他立即頭包床單,落荒而逃,決不讓女人的手觸碰自己一下。雖然他如此厭惡女性,但是在他的筆下,「姦污」和「閹割」二字經常出現,用來描述旁遮普省的暴力行徑。

  二十八歲那年,戈德森立下禁欲誓言,並且放棄了任何形式的性生活。自那時起,他始終忠於自己的諾言。據說在他發誓禁欲之前,僅僅經歷過一次性生活,那次是和他的啟蒙教師、政治上的良師益友「勇士」沙瓦迦爾。

  * * *

  帕尼帕特是座小城市,位於新德裡東北九十公里的地方,過去莫臥兒征服者曾在這裡進行過三次重大戰役,打開了通往印度京城的道路。今天,這座城市再次成為入侵者的終點站:貧苦潦倒、背井離鄉的難民大軍乘坐火車,源源不斷地從巴基斯坦向印度方面逃亡。

  火車站上到處擠滿了難民。十一月末的一天晚上,站長、印度教徒達維·杜塔突然看到一幫怒不可遏的錫克人從尚未停穩的火車上跳下,一邊揮動彎刀向一位穆斯林猛撲過去。站長疾步上前援救這位不幸的人,厲聲向閒事的錫克人喝道:「不許你們在我的車站上殺人行兇!」當時,這位遵守規章制度的官員的惟一念頭是救人。錫克人遵命了。他們把受害者拖到候車室的後面,割下了他的頭顱。隨後,錫克人一窩蜂似地擁向帕尼帕特城的穆斯林居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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