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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在加爾各答所完成的業績,五萬五千名士兵在旁遮普無法實現。蒙巴頓建立的強大別動隊應付不了局面。完全出人意料,十二個縣區處於血泊與火海之中。有些縣區的面積比巴勒斯坦還要大,在那些地方,十萬英國士兵也無法保障安全。縣區之間的大路和堤壩上,載重汽車無法通行,只有騎兵尚可來往自由行動。但是,英國軍隊引以為榮的騎兵早已不復存在了。

  全國行政機構瓦解了,維持社會秩序的工作變得十分困難。電報、郵局、電話全部中斷。印度只好通過一家私人公司的電話和一架安置在廁所內的電臺治理旁遮普的印度地區。

  巴基斯坦方面的情況更慘。剛剛誕生的國家面臨—片混亂的局勢。真納在官邸找到了槌球球具,但其他東西一無所獲。裝載著分給巴基斯坦的東西的幾百個車廂被盜竊後不知去向。卡拉奇的官員們沒有桌椅辦公,不得不站著起草第一批官方文件。部長們沒有安樂椅和沙發,站著接待各國派來的首任使節。

  巴基斯坦的兩部分中間隔著兩千多公里的印度領土,雙方沒有任何交通手段進行聯繫。經濟完全處於無政府狀態。巴基斯坦的倉庫裡堆滿了棉花、黃麻和皮革,但它既沒有作坊、工廠,也沒有處理皮革的地方。印度半島四分之一的煙草生長在巴基斯坦,但巴基斯坦沒有一座火柴廠。印度幹部和職員一旦離去,商業和整個銀行系統立即癱瘓。發電站需要從南非以高價進口煤炭才能運轉,因為印度不肯把煤炭賣給巴基斯坦。

  在運送以前的印度軍隊物資的工作中,印度人缺乏誠意。巴基斯坦應分得十七萬噸裝備和物資,但它僅僅收到六千噸。預計動用三百節車廂運送這批物資,實際上只有三節車廂抵達巴基斯坦。巴基斯坦軍官發現,車廂裡面裝的是五千雙軍鞋,五千枝不能使用的步槍,一批護士工作服和數箱磚頭和避孕套。

  這種行徑使穆斯林痛恨不已。他們深信,印度千方百計要把他們的國家扼殺在搖籃之中。負責監督分家的克勞德·奧金萊克元帥,于八月底向英國政府報告:「我敢斷言,現今印度政府決意使用一切手段阻礙巴基斯坦自治領的發展。」

  * * *

  然而,嚴重影響巴基斯坦前途的還不是印度的陰謀活動。新生的巴基斯坦國同印度一樣,被歷史上規模空前的人類遷徙淹沒了。從旁遮普的一端到另一端,被暴力嚇破了膽的人群,或步行,或乘坐馬車、手推車、火車,或騎自行車,紛紛逃命,把能帶走的東西儘量帶上:一頭牛,一袋麥子,一個包袱,或者幾件炊具。沒有盡頭的人流,規模難以想像的來來往往。九月底,五百萬逃難的人把旁遮普的大道和小路擠得水泄不通。一千萬人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內改變了住所。

  這場空前的逃亡造成的難民比以色列在中東造成的難民多十倍,比第二次世界大戰造成的「流離失所的人」多四倍。

  * * *

  這一次,五十萬人等待著甘地露面。「加爾各答奇跡」持續著。五十萬印度教徒和穆斯林匯成一片博愛的海洋。他們站滿了加爾各答馬伊丹公園前的廣場。不久前,只有英國統治者可以到這裡的草坪上玩馬球和板球。甘地一顆善良的心激動著,他可能從未想像到眼前的景象。八月的這一天,正是穆斯林的開齋節,空前規模的人群跑來參加甘地的祈禱會。

  從日出起,數千名印度教徒和穆斯林就來到耄年領袖居住的破敗的寓所的窗下,乞求他賜福。他們給甘地送來鮮花和糖果。星期一是甘地的肅穆日,這一天,大部分時間他用來在舊信封的背面給來訪者寫些祝詞和感謝的話。與此同時,其它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一起在街上遊行。一年前,他們還在這裡互相殘殺。現在,他們高呼團結和友善的口號,互相交換香煙、點心和糖果,互相澆灑玫瑰露。當甘地走上小講壇的時候,人們頓時情緒沸騰。十九點正,甘地顯然為眼前這種神奇的友愛表現感動不已,他站起身來,按照印度教傳統,雙手合十向人群致意。然後,年邁的印度教首領打破靜默戒規,用烏爾都語向穆斯林群眾高喊:「祝你們節日快樂!」

  * * *

  旁遮普瘋狂的悲劇已經持續整整兩星期了。在這兩周內,參加甘地的祈禱會的群眾不斷增加。這一次,他們的總數將近一百萬,把加爾各答這座過去不止一次表現出野蠻的大都會,變成了友愛和兄弟情誼的綠洲。世界上最貧困的城市居民們,響應賢哲的和解呼籲,恢復了祖先們的寬容傳統。

  《紐約時報》寫道:「加爾各答奇跡」持續著,「這座城市是印度的奇觀。」

  甘地以慣常的謙遜,不肯承認他是這個奇跡的締造者。他在他主持的《賤民》雜誌上解釋道:「我們不過是神手中的玩具。我們遵照他的旨意行事。」然而,一封從新德裡發出的信件給予甘地應得的榮譽。路易斯·蒙巴頓在寫給他的「可憐的小麻雀」的一封信中指出:「在旁遮普,我們有一支五萬五千名士兵組成的別動隊,他們被大規模的暴亂弄得一籌莫展。在孟加拉,我們的干預部隊只有一個人,那裡卻沒有發生任何暴亂。」印度最後一任副王以軍事頭目和行政長官的雙重身分,要求「向他的唯一的士兵致敬」。

  * * *

  賈瓦哈拉爾·尼赫魯和列雅格特·阿裡·汗肩並肩地乘坐敞篷汽車行進著。印度和巴基斯坦兩位新總理為反對英國統治共同戰鬥了二十年,他們本應在欣喜若狂的廣大同胞中間作凱旋之行。相反,他們在恐怖和貧困的人群中前進著,那一副副沉默的臉上所表現出來的是驚懼和焦慮,而不是對自由帶給他們的種種恩惠的感激之情。兩位領導人第二次巡視旁遮普,無望地尋求在這塊災難的土地上稍許恢復一點秩序的辦法。

  他們對局勢完全失去了控制。警察部隊瓦解了,行政機構的權威在動亂中消逝了。他們甚至不能指望軍隊效忠。旁遮普到處是恐怖和無政府狀態。

  面對著一來一往的、無窮無盡的難民隊伍,面對著被烈火和劫持蕩平的村莊,面對著無人收穫的農田,兩位政府首腦癱坐在座位上,仿佛被那麼多的不幸事件壓垮了。

  終於,尼赫魯打破沉寂說道,「該死的分治把我們帶進了地獄!」

  他轉向列雅格特·阿裡·汗憤憤地問道:「我們接受分治的時候,怎麼就沒有預見到這樣一場災難呢?當時我們都是兄弟,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列雅格特·阿裡·汗歎息道:「我們的人民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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