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聖雄甘地 | 上頁 下頁
七〇


  緩和為時不長。當印度教徒最恨的穆斯林賽義德·蘇拉瓦爾帝到來的時候,狂怒再度爆發。騷亂的群眾向寓所內扔東西。一塊石頭打在玻璃窗上,把僅有的幾塊玻璃打碎了一塊,玻璃碎片散落在甘地所在的那間屋子裡。聖雄蹲在地上,並不為之所動,他繼續起草書信。然而,這是他一生中的悲劇性的轉折。在這個八月的炙熱下午,自他於一九一五年從非洲返國之後,在印度為自由進行長期鬥爭的最後幾個小時,印度教徒第一次起來反對他。

  * * *

  「閣下,陰謀家們準備行動了。」

  在卡拉奇機場跑道上向副王透露這一情況的那個英國人,正是刑事調查局局長。蒙巴頓趕快把他拉到一旁,避開前來歡迎他的各界人士。

  警官進一步說道,他們所掌握的各種情報都證實了蒙巴頓此前在新德裡收到的一份報告:明天,即八月十四日星期四早晨,當真納和他前往巡視卡拉奇市的時候,將有人向他們乘坐的敞篷汽車投擲炸彈。儘管作了種種努力,警方未能抓獲任何一名由國民公僕團引進城裡準備進行這場刺殺活動的印度狂徒。

  埃德溫娜看到丈夫惱怒異常,便悄悄地藏到他的身後,聽到了他們的密談。

  「我陪你乘車。」她突然說道。

  「那怎麼行,」蒙巴頓生氣地斥責道:「憑什麼要我們兩個一塊被炸死。」

  警官沒有理睬這番對話,繼續說道:

  「真納堅持要乘坐敞篷汽車。官方車隊行進那麼緩慢,我們保護您的手段將是有限的。」

  按照他的看法,只有一個辦法能避免一場災難。

  「閣下,」他懇求道,「您無論如何要說服真納取消這次遊行。」

  * * *

  八月十四日星期四早晨,在距加爾各答三千公里以外的卡拉奇市,甘地的主要政敵準備著享受他的勝利。

  穆罕默德·阿裡·真納戰勝了貝利亞加塔路那所搖搖欲墜房子裡的那位絕望的老人。儘管甘地反對,儘管理智與邏輯的呼籲,特別是儘管吞噬著他的雙肺的苦痛,真納把印度分成了兩部份。再過一會兒,卡拉奇的一幢莊嚴樸素的建築物將要迎接世界上最大的穆斯林國家的誕生。七千萬居民的代表們,將在貝殼狀的半圓階梯會議廳內聚集一堂。真納為他們贏得了一個國家。

  這是一次別開生面的聚會!他們當中有壯實的旁遮普人,頭戴卷毛羔皮帽,身穿扣子一直扣到脖頸的白色「謝爾瓦尼」②;瓦齊爾人、馬赫蘇德人、阿夫裡迪人,這些莊嚴的帕坦人,頭上包著綠色或金色的頭巾,面龐乾癟多皺,上唇留著漂亮的小鬍子;矮小的孟加拉人,皮膚黝黑。他們代表真納從未到過的一個邊遠省份,對於那裡的人,真納並不信任;此外,還有其他部族年邁的首領;印度河谷的婦女頭上蒙著有洞眼的緞子罩紗;旁遮普的婦女穿著飾有金色閃光片的寬大裙褲。

  ②巴基斯坦民族服裝。

  真納身旁坐著一位英國人,他從這個人手上奪得了她的國家。蒙巴頓身著海軍上將盛裝,胸前的勳章閃閃發光。首次儀式之後,慶祝活動將延續三十六小時,這三十六小時即將結束三個半世紀的英國統治。

  最後一任印度副王站起身,轉達英國國王對最年輕的自治領表示良好的祝願。然後,為了慶賀這件他力圖避免發生的大事,蒙巴頓高聲說道:

  「巴基斯坦的誕生是一個偉大的時刻。歷史有時仿佛以一座冰山的緩慢速度前進;有時,它又象一股激流—樣奔騰向前。今天,在世界的這一部分,我們共同努力溶化冰山,排除障礙,涉身於激流之中。向後看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我們應該瞻望未來。」

  他轉身面向真納。真納面如死灰,豪無激動之情。蒙巴頓向巴基斯坦之父致敬。

  他說:「我們之間的緊密關係,以及由此而來的相互理解,相互信任,是我們之間今後關係的最好保證。」

  在講出這一番措詞嚴謹的客套話的時候,蒙巴頓不禁想到,再過一會兒,由於他所恭維的這個人一意孤行,他的性命將要遭受危險。副王沒有能夠說服真納放棄參加這次危險的遊行,如同他未能使他放棄建立巴基斯坦一樣。

  取消這次遊行,或者坐在車門關閉的汽車裡快速穿行首都,在巴基斯坦第一位國家元首看來,是件不光彩的事情。真納拒絕因此而貶低他為之奮鬥不已的國家誕生的意義。不管蒙巴頓是否樂意,他無論如何也要坐在敞篷汽車上,在這個從未理解的人的身旁,冒生命之危險。

  他最後說道:「我們道別的時刻來到了。祝巴基斯坦繁榮昌盛,祝巴基斯坦成為鄰國和世界各國的朋友。」

  輪到真納講話了。他穿著扣子扣到脖子的白色「謝爾瓦尼」,使人聯想到庇護十二世教皇。他在講話中說,誠然,英國和它的殖民統治下的人民友好地分手了,「但我真誠地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他答應巴基斯坦遵循穆斯林古老的傳統,容許其他信仰存在。

  「巴基斯坦將不遺餘力地與鄰國和世界其他國家友好相處。」他最後說道。

  這些諾言引起的反響剛剛消失,冒險之行便開始了。這兩個意願經常抵觸的人,肩並肩穿過大廈的柚木大門。臺階下面停著一輛黑色羅爾斯·羅伊斯敞篷車,轎車將帶著他們去迎接最後—次共同的考驗。蒙巴頓思忖著:「這輛該死的汽車像是一輛柩車。」伯爵了看他的妻子。他命令坎德溫娜的司機與羅爾斯汽車拉開距離。但是,他肯定埃德溫娜會使司機不服從這個命令。

  當他走近車身很長的敞篷車的時候,表面上顯得很平靜,腦子裡卻閃現出一幅又一幅可怕的景象。他回憶起一九二一年在炸彈威脅下的威爾士親王的車隊,又聯想到他在印度閒暇時刻研究家譜時發現的種種暗殺活動。家族的一支有叔祖沙皇亞歷山大二世的名字,據記載,他「死於一八八一年二月十三日」。這一天,亞歷山大二世在聖彼得堡被一枚擲入他的四輪馬車的炸彈炸成肉醬。在同一支系上,還有叔父塞爾日大公的名字。賽爾日大公於一九〇四年,在同樣的情況下,在莫斯科死於一名無政府主義分子設下的爆炸裝置。另一支系中有表姐埃娜。埃娜同西班牙阿爾方斯十三世結婚那天,一枚炸彈炸死了他的馬車夫,血肉濺滿了新娘的裙袍。家族昔日鬼魂,這些淒慘的回憶,猛烈地衝擊著羅爾斯·羅伊斯轎車和年輕的副王。

  汽車啟動的一刹那,他的目光和真納的目光遇在一起。兩人都沒有說話。真納的神志從來都是緊張的,但是,這一回,仿佛是一股數千伏的電流把這位穆斯林領袖電僵了。三十一響向副王致敬的禮炮伴隨著車隊的行進,在卡拉奇大街上空轟鳴著。沉醉在快樂和感激心情之中的人群在街上等待著他們。受命刺殺真納的人就隱藏在那些數不盡的不知姓名的面孔中間,在某一個街角,某一處轉彎的地方,某個窗戶上,屋頂上。士兵們沿著四公里長的路程一字排開,舉著武器向他們致意。他們背向人群,無法阻止恐怖主義分子投擲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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