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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婚後,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十年。露蒂·真納容貌妍秀,體態端淑,光豔動人,一時間在以窈窕淑女著稱的孟買城傳為佳話。她身材頎長,平時喜歡身披半透明的紗麗,或緊身衣裙,把軀體的各個部位顯露出來,引起守舊人家的反感。露蒂既是一位上流社會的女士,也是一位狂熱的印度民族主義者。

  但是,由於年齡懸殊,性格各異,他們之間不可避免地出現不和。年輕的妻子感情豐富,熱情奔放,常常使丈夫處境難堪,並貽誤他的政治生涯。性格嚴峻的真納雖然激情蕩漾,但日益感到難以和性情易變、情火熾烈的妻子和睦相處。一九二八年的一個晚上,真納所鍾愛的而未能理解的人離開了他,他的夢想從此化為烏有。一年之後,露蒂因過量使用嗎啡以減輕所患不治之症帶來的痛苦,於一九二九年二月去世。妻子出走使真納公開受辱,她的去逝更加劇了他的痛苦心情。安葬妻子時,真納第一個在墓穴上放下一把黃土,然後悽楚地失聲慟哭;今天他來到這裡,在墓前獻上一束鮮花。這是穆罕默德·阿裡·真納在公開場合最後一次感情流露。從那時起,他將整個一生致力於喚起印度穆斯林覺醒的鬥爭。

  * * *

  真納佩帶著單片眼鏡,這是他目前保留的英國紳士派頭的唯一裝飾品。他收拾起高級考究西服,脫下黑白兩色相間的雅致皮鞋。現在,穆罕默德·阿裡·真納乘坐飛機飛往首都卡拉奇,衣著裝束一反往日,與五十年前他離開卡拉奇港口前往倫敦攻讀法律時判若兩人。他換上一件窄長的「舍瓦尼」⑨上衣,衣服鈕扣一直扣至頸下,下面穿一條齊踝緊身的「朱利達爾」⑨。

  ⑧一七九八年五月至一八〇五年七月任東印度公司統治下的印度總督。

  ⑨均為巴基斯坦民族服裝。

  真納的年輕侍從武官賽義德·阿桑海軍上尉,前不久還是副王心愛的副官,由於他才華過人,後由副王親自指定護衛巴基斯坦新任總督的安全。賽義德·阿桑陪同真納走到銀灰色DC-3的舷梯下,飛機是蒙巴頓勳爵專門為他提供的。當穆斯林領袖走進度機時,他回首凝視著這座城市,在這裡他曾為建立伊斯蘭教國家進行過鬥爭。他說,「我想,這是我最後一次親眼目睹新德裡了。」

  真納過去居住的寓所位於奧朗則布大街十號,現在已轉賣給他人。長期以來,他在這幢房間內組織鬥爭,經常坐在一幅巨大的銀灰色印度地圖前面,上面劃有他的「夢寐以求、難以實現」的國家的邊界線。命運是那樣地嘲弄人生。如今房間的新主人是位富有的實業家,名叫塞思·戴爾米阿。幾小時之後,在穆斯林聯盟的綠白兩色旗幟迎風飄揚的地方,一面「神牛聖旗」——禁止宰殺神牛聯盟的標記——將要徐徐升起,真納昔日的住所從今以後將成為該組織的指揮中心。

  真納吃力地登上飛機舷梯,疲憊不堪,氣喘吁吁,最後癱倒在座位上。他坐在那裡神情淡漠,目光呆滯,這時英國駕駛員發動馬達,駕駛飛機在跑道上滑行。當DC-3飛離地面的瞬間,年輕的賽義德·阿桑聽到真納好象自言自語地低聲說道:「現在,過去的事情到此告終,新的一頁業已開始。」

  整個旅行過程中,真納專心致志地翻閱報紙。他從左邊的一堆報紙中取出一份,看完後把它整整齊齊疊好,然後再一一放在右邊的座位上。當他閱讀到關於他贏得勝利的熱情洋溢報道時,他的面部始終未浮現出任何激動的表情。整個旅途中,他未說過一句話,未流露出絲毫感情,未透露關於他的夢想變成現實時的任何微小感受。飛機飛臨卡拉奇上空時,侍從副官賽義德·阿桑在機翼下驀然發現「一片漫無邊際的沙漠,身著白色衣服的人群,宛如海潮似地在上面蠕動」。在太陽光的反射下,白色的衣服尤其引人注目。真納的妹妹法蒂瑪興奮不已,緊緊握住他的手高聲叫道:

  「真納,真納,快來看!」

  真納把頭轉向舷窗,然而他始終神情堅毅,面無表情。「啊!竟有這麼多人!」他緩緩低聲說道。

  穆斯林領袖旅途困頓,筋疲力盡,DC-3著陸後,他已無力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賽義德·阿桑趕忙走上前去助他一臂之力,但遭到真納的拒絕。偉大領袖決不能在他人的挽扶下步入首都。真功振作精神,用盡平生力氣從座位上站起,走下飛機舷梯,在歡騰的人群中擠出一條小路,向等待著他的汽車走去。

  真納一行從飛機上看到的浩瀚如海的歡迎人群,聚集在他們經過的道路兩旁,從機場一直伸展到市中心。沿途,「巴基斯坦萬歲」和「真納萬歲」的歡呼聲,不時從成千上萬名歡迎者的內心深處爆發出來。

  但是,車隊經過一條街區時,那裡的人群卻默不作聲。真納提醒別人說:「這大概是印度教徒區。他們畢竟沒有什麼可值得高興的。」當真納經過一幢兩層樓的黃色砂岩房子時,他的面部表情仍然無動於衷,正象他從新德裡來到卡拉奇的旅途中的表情一樣。一八七六年聖誕節,真納在這座樓房裡出生⑩。

  ⑩關於真納的出生年月說法不一。一說他生於一八七五年十月二十日,另有材料說是—八七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真納邁著緩慢的步子登上過去英國省督居住的宮殿的臺階,這時,他那令人難以捉摸的面部開始浮現出輕快的表情。宮殿縱向排列,現在巳成為真納的府邸。真納在樓梯的頂端停留片刻,喘了口氣,然後回過頭來轉向年輕的侍從副官。此刻,一線笑意掠過他的面龐。

  「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指望我在世的時候能看到巴基斯坦。」他對副官說道。

  * * *

  不足三十六小時之後,大不列顛在印度的一代業績將要壽終正寢。在英屬印度母腹的劇烈陣痛中,地球上兩個名列第二和第五位的國家即將誕生。一場冒險活動隨之宣告結束,其來勢之快出乎任何人的預料之外,其中包括副王本人。五個月之前,副王乘坐飛機從濃霧彌漫的諾索爾特機場起飛直飛地處東方的國家。

  但是,某種憂慮現在一直糾纏著蒙巴頓。他希望印度帝國在榮耀的頂峰以及同情和友善的熱烈氣氛中黯然消失,以此告訴人們,英國同大英帝國的美麗富饒前殖民地之間的特殊關係必須繼續維護下去。

  但是,同情和友善的氣氛現在隨時可能遭到破壞,西裡爾·拉德克利夫爵士的工作成果一旦公諸於世,一切美好的希望可能煙消雲散。蒙巴頓意識到,有關雙方將會對英國律師的仲裁提出強烈異議,因而他下達指示,必須在八月十六日之前對拉德克利夫的結論性材料嚴格保密。他心裡清楚,英國律師的結論會掀起一場巨瀾。印度和巴基斯坦即將問世,然而這兩個國家的領導人卻對各自國家的基本概況一無所知。在旁遮普和孟加拉省的數百個村莊裡,成千上萬名居民必然懷著恐懼和怔忡不安的心情度過八月十五日這一天。當人們尚不清楚究竟獨立帶來幸福還是痛苦時,那麼他們如何能夠興高采烈去參加慶典活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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