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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午夜時分,拉德克利夫疲憊不堪,走出房間來到花園,在桉樹下漫步片刻。一位年輕助手有時伴陪他散步。拉德克利夫內心苦悶,經常一聲不響地在花園裡蹀躞。有時兩人交談數句。但是出於禮節方面的考慮,他不得將其內心的苦衷告訴任何人,那位華輕助手談吐審慎,從不向他提出任何問題。此時此刻,在印度酷熱的夜晚裡,兩位牛津大學的校友只好談論牛津大學的往日趣聞。

  拉德克利夫從最容易的地方入手,一筆一筆地勾勒線條,分治邊界慢慢地在他的筆下出現。他的腦海裡常常浮現出這樣的想法:「我要儘快地、令人滿意地完成這項可怕的任務。但是,所有這些無濟於事。雖然我竭盡全力,當我結束任務之日,他們隨即開始相互慘殺。」

  * * *

  在旁遮普省,悲慘事件開始發生。該省管理完善,在印度全國首屈一指,現在公路和鐵路運輸已無任何安全保障。成群結隊的錫克人在農村中轉來轉去,襲擊穆斯林城鎮和居民區。暗殺和搶劫浪潮席捲拉合爾城,一位英國警官對此寫道;「好象整座城市正在毀滅自己。」在中央郵政局內,到處堆滿寄給印度教徒和錫克人的明信片,上面印有肢體殘缺不全的男人屍體以及慘遭姦污和殺戮的婦女們的照片。明信片的背面寫有這樣的字樣:「我們的兄弟姐妹落入穆斯林手中後,竟然遭到如此目不忍睹的悲慘結局。你們要馬上離開這裡,以免這些暴徒對你們下毒手!」這是穆斯林聯盟進行的心理戰爭,企圖在印度教徒和錫克人中製造恐怖氣氛。

  在各住宅區,昔日居民們為彼此之間的寬容精神感到自豪,如今在穆斯林住宅的牆上出現伊斯蘭教的綠色新月標記,房屋的主人希望借此免遭同一教派搶劫者的襲擊。一位屬￿人數不多、未捲入宗教狂熱旋渦的襖教派商人,在位於勞倫斯大街宅第的門上寫下一簡短文告,成為拉合爾往日太平盛世時代的墓誌銘。他在文告中寫道:「穆斯林、錫克人和印度教徒皆為兄弟,但是,我的兄弟們,此宅屬￿一位襖教徒。」

  鑒於土著警察中開小差者日漸增多,制止暴力事件浪潮的責任理所當然地落在少數英國警察肩上。曾在旁遮普省服役達十五年之久的帕特裡克·法默,過去僅僅開過一次槍,後來他回憶說:「那時你沒有時間想到憐憫之心,你須首先使用衝鋒槍,然後再質問對方。」另一名警察比利·理查,至今仍然清楚記得晚上巡邏時的情景。他乘坐吉普車穿過古城空無一人的市場,熊熊的火焰把街區照得通明,不遠處,屋頂上不時傳來穆斯林警戒員的令人厭煩的呼叫聲:「注意啦!注意啦!……」的叫喊聲從這一街巷傳入另一街巷。

  英國警察對印度忠心耿耿,為能在警察中服役引以為榮,堅信在任何情況下有能力維持旁遮普省的秩序,同時對席捲該省的悲慘事件感到痛心。他們指責煽動者、錫克教徒和穆斯林聯盟製造事端,但是首先責怪蟄伏在新德裡宮殿中的「狂妄海軍上將」,抱怨他「急不可耐地結束英國在印度的統治」。

  蒼天好似故意和他們作對。日復一日,他們察天觀雲,尋覓季風帶來的烏雲,但是季風總是姍姍來遲。唯有季風帶來的滂沱大雨才能撲滅熊熊燃燒的烈火,它那清爽宜人的涼氣方可驅散使人喘不出氣的暑熱。季風歷來是鎮壓騷亂事件的最有效武器,但是英國警察從來未能控制它。

  由於局勢不斷惡化,英國最後派遣軍隊增援警察,同時發佈四十八小時宵禁令。但是,這些措施絲毫未能緩和緊張局勢。警察局長魯利·迪安一籌莫展,最後居然使用維持社會治安手冊上從未提及的計策。一天,慘無人道的暴力事件爆發後,魯利·迪安將警察用的軍樂隊調往阿姆利則城的廣場上。廣場位於城市的中心,整座城市正在烈火和鮮血中消失。在那裡,警察局的樂師們為蓋住熊熊火焰燃燒時的劈啪聲,不遺餘力地搖唇鼓舌,大肆演奏流行歌劇「吉爾伯特和薩利文」的片斷,期望以悅耳的旋律把陷入狂亂的城市拉到理智的軌道上來。

  * * *

  為了在八月十五日之後維持旁遮普省的社會秩序,蒙巴頓決定建立一支由五萬五千人組成的特種部隊。部隊成員來自前印度軍隊的各單位,其中包括由廓爾喀人組成的部隊,他們由於紀律嚴明和尼泊爾血統出身,因而沒有捲入種族和宗教糾紛的旋渦中去。這支小型軍隊名為「旁遮普邊防軍」,由英國將軍T·W·皮特·裡斯親自統帥。邊防軍的人數是旁遮普省督為應付分治所需要軍隊人數的兩倍。然而當局風雨來臨時,這支軍隊很快被淹沒吞噬,仿佛秋風掃落葉一般。

  出現上述情況的原因在於,尼赫魯、真納、旁遮普省督埃文·詹金斯爵士以及蒙巴頓本人,均未能預見到正在醞釀中的大規模災難性事件。他們輕率盲目,歷史學家為之茫然不知所措,對印度最後一任副王的種種非議指責也紛至遝來。

  尼赫魯和真納豁達大度,擺脫宗教狂熱的羈絆,然而兩人低估了宗教狂熱驅使印度廣大人民群眾掀起狂亂暴力行動的規模,從而犯下了嚴重錯誤。他們相信,人民大眾會象他們一樣,將對分治作出合乎邏輯、通情達理的反應。他們誠摯地認為,分治不會在雙方之間激起一場較量。但是他們打錯了算盤。尼赫魯和真納被未來獨立的嘉悅之情沖昏了頭腦,將願望和現實混淆起來。與此同時,蒙巴頓也持同樣的觀點。

  在印度領導人中,只有甘地一人預見到了未來的悲慘事件。甘地與人民大眾關係密切,和舟共濟,同甘共苦,故能神秘莫測地體察民情,洞悉他們的極小心境變化。他的至愛親朋喜歡把他比作古代印度傳說中的先知。據傳,一個嚴寒冬天的夜晚,先知坐在熊熊燃燒的爐火旁邊,驀然全身凍得直打哆嗦。先知對其弟子說道:「到屋外去看看,距此不遠的黑暗處,一個可憐的窮人正凍得要死。」那位弟子在黑魆魆的夜色中找來找去,最後確實找到了那位不幸的人。據甘地的密友們說,這個傳說說明聖雄對印度靈魂前景的直覺預感。

  一天,一位穆斯林婦女責備甘地反對分治。

  「如果一家兄弟倆人吵吵嚷嚷安分家,希望另立爐灶過日子,難道您會反對嗎?」她質問甘地說。

  「唉!」甘地喟然長歎一聲:「如果我們象兄弟似地分手道別,那倒是件值得慶倖的事,然而不幸的是,情況絕非如此。我們雙方即將在孕育我們的母體內相互屠戮。」

  * * *

  對於副王來說,在他代表英國王權統治印度的最後日子裡,真正的苦惱不是旁遮普省,而是來自加爾各答城。他心裡明白,派遣軍隊無濟於事,絲毫不能解決該城的問題。加爾各答城內貧民窟和市場混亂不堪,惡臭熏天,人群如流,任何人數眾多的警察部隊難以維護社會秩序。此外,由於建立旁遮普省特種武裝力量,全國各地尚可信賴的部隊所剩無幾。

  蒙巴頓後來回憶說:「如果加爾各答發生騷亂事件,將會引起一場血流成河的大屠殺,相比之下,旁遮普省的動亂只不過是件不足掛齒的區區小事。」

  蒙巴頓必須尋求其他途徑才能維持加爾各答城的平靜局勢。他採取的辦法孤注一擲,但舍此並無他途。因為加爾各答已病入膏肓,各種藥物已然用盡,只有產生奇跡方可拯救危機局勢。為了遏制這座世界上最狂混的城市繼續爆發瘋狂的暴力行為,蒙巴頓決定向「可憐的小麻雀」聖雄甘地發出緊急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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