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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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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庸置疑,令人痛心疾首的是,分治危及一百二十萬印度教徒、穆斯林、錫克人和英國人組成的、由英國創建的光榮組織——印度軍隊。鑒於分治初期這支武裝力量在維持社會秩序方面所起的重大作用,蒙巴頓懇求真納同意一年內不解散軍隊,將它置於對兩國政府同時負責的英國最高司令的統帥之下。但是巴基斯坦之父態度堅決,拒不同意,因為軍隊是國家主權必不可少的象徵。真納要求,他的部隊必須在八月十五日之前駐紮在巴基斯坦境內。按照三分之一歸巴基斯坦、三分之二屬印度的比例原則,印度軍隊同樣也一分為二。隨著軍隊的劃分,一部崇高、光榮的歷史宣告結束。 * * * 七月初,一張普通油印表格分發給每一位官兵,印度軍隊自此開始走向毀滅。表格要求填表人明確表示,他們究竟希望在巴基斯坦軍隊還是在印度軍隊中服役。錫克族和印度教徒士兵無須作出任何抉擇,因為真納拒不同意他們加入巴基斯坦部隊,因而他們無一例外地決定留在印度軍隊中服役。 與此相反,對於家庭在分治之後仍然居住在印度的穆斯林官兵來說,這張表格使他們進退兩難。他們應當離鄉背井,告別祖先,遠離家人,前去要求他們為其效忠的一個國家的軍隊中服役,因為唯一的理由在於他們是穆斯林?或者他們應當繼續留在與他們有千絲萬縷關係的國家裡生活,心甘情願地忍受對自己的教派日益增長的敵對情緒,從而斷送自己的戎馬生涯? 伊那特·哈比布拉中校,正是面臨這種異常痛苦抉擇的一位印度穆斯林。這位來自阿萊曼地區的老兵,請假返回勒克瑙看望家人,他的父親任該城的大學副校長,母親是巴基斯坦的狂熱支持者。回到家鄉後,他走上街頭漫步,滿懷深情參觀曾任奧德王國封建貴族祖先們的住宅,憑弔一八五七年大規模士兵嘩變時留下的遺跡。他暗自思忖:「我的祖先們為這裡的一磚一瓦獻出了生命。無論是在英國的學校裡,或者在利比亞沙漠裡目睹德國人隆隆爆炸的炮彈,我時刻在緬懷印度。這裡是我的故鄉,我屬這片土地。我決定留在這裡。」 對於在副王禁衛軍中服役的年輕穆斯林軍官耶康布·汗少校來說,他所採取的抉擇意義重大,影響終生。為深思熟慮,他返回故里蘭普爾邦,其父在那裡任納瓦布伯父的首相。在距伯父的金璧輝煌宮殿不遠的地方,他心情激動地看到父親的豪華官邸。這座庭院曾給他留下不少美好的回憶:上百位賓客出席的盛大筵席上使用閃閃發光的鍍金餐具、歡騰的除夕之夜、熱鬧的狩獵活動、由身騎二三十只巨象組成的獵人隊伍浩浩蕩蕩地向叢林進發、十幾支樂隊伴奏的舞會持續到翌日淩晨、庭院前停放有數不清的羅爾斯·羅伊斯牌轎車,以及源源不斷的香檳酒。他不會忘記,他們在飾有五彩繽紛的坐墊和絲織珍貴地毯的帳篷裡舉行野餐,盡情享受各種各樣的珍饌佳餚。現在,他走進宮殿的大廳裡回顧昔日的奢華生活,懷著思念心情再次看到飾有維多利亞和喬治五世的巨幅畫像的宴會大廳,以及用白色大理石建造的游泳池。在這裡,他度過了無數個心歡意暢的日子。他暗自思忖,所有這一切已屬過去,在宣佈獨立後即將誕生的社會主義印度,它註定要消失殆盡。作為穆斯林王公家族的繼承人,印度究竟能夠為他安排什麼樣的職務? 耶康布·汗感到,他別無他途,唯有移居巴基斯坦才有出路。他想把他的打算告訴母親。 「您已年邁力衰,進入晚年。」他抱怨說道:「而我年紀尚輕。我想,分治以後,穆斯林呆在印度不會有什麼前途。」 老婦人半信半疑,面帶慍色注視著兒子。 「我不懂得你究竟想說什麼。」她迷惑不解地說道:「我們在這裡生活已有三百來年。當時我們來到印度平原時,我們身無分文,一貧如洗。我們親眼看到洗劫德裡的情景。為保衛這塊土地,你的祖先們曾和英國人打過仗。你的曾祖父在嘩變時慘遭槍殺。我們鬥爭過、反抗過、自衛過。眼下我們總算有個自由的家園。我們的墳墓在這裡。」老人用烏爾都語說道。 「我年歲大啦。我是快入土的人。我不太懂得政治,但我有一個作母親的心願,而母親的心願是自私的。我擔心你會離開我們。」老人最後說道。 「不是這樣。」兒子爭辯道。如果他駐紮在卡拉奇兵營而不是新德裡兵營,那麼事情倒也簡單。 翌日清早,年輕人踏著盛夏晨光離開家庭。母親身穿白色紗麗——這是穆斯林和印度教徒喪服的顏色——雪白的身影在鑲有玫瑰色砂岩建築物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清晰。她手拿一本古蘭經高舉過頭,吩咐兒子從書下穿過,然後把聖書遞給他,讓他親吻古蘭經的封面。他們一起誦讀數段經文,以示告別祝福。最後老人輕輕地向兒子身上吹了一口氣,以確保她的祈禱將永遠件隨著他。 前往火車站時,耶康布·汗打開帕卡德牌巨型轎車的門再次轉過身來向媽媽揮手告別。老人直挺挺地站在那裡,滿面憂傷,不斷點頭向兒子惜別。頭包纏巾的傭人從窗戶探出身來,頻頻向耶康布·汗招手道別。其中一間房子曾是他小時候居住的臥室,房間至今仍然保存有他的板球拍、影集、馬球比賽時贏得的獎盃、以及兒童時代的其他玩物。「不用著急。」耶康布·汗在內心說道。一俟在巴基所坦安頓好後,他一定會回來取這些東西。 但是耶康布·汗打錯了主意。他再也不能回到父母雙親的宅院,永遠不會再看到他的母親。數月之後,他率領一連巴基斯坦軍隊開過克什米爾地區的白雪皚皚的山頭,攻打印度軍隊中昔日戰友們佔領的陣地。印度軍隊拼命阻擊他的部隊向前推進,其中一支部隊名叫伽爾瓦勒營。該營的指揮官也是一位穆斯林,于一九四七年七月作出與耶康布·汗截然相反的抉擇,毅然決定留在他出生的國家。此人祖籍也是蘭普爾,名叫尤尼斯·汗。他是耶康布·汗的兄弟。 * * * 分治過程中,盤根錯節、令人望而生畏的任務落到一位有聲望的律師身上,分治使他暫時中斷了在倫敦事務所內受理的案件。西裡爾·拉德克利夫爵士學識淵博,超群脫俗,然而對印度事務幾乎一無所知。這位性格文靜、身體肥胖的英國人,從未受理過任何關於印度的案件,甚至從未到過這個國家。令人迷惑不解的是,正是基於上述原因,英國大法官于一九四七年六月二十七日下午召見了他。 大法官對客人解釋說,印度分治方案中,至今尚有一個重大問題懸而未決,即旁遮普和孟加拉兩省的邊界走向劃分問題。真納和尼赫魯清楚,他們自己難以就此問題達成協議,因而決定把邊界劃分一事交由一個邊界委員會負責,同時希望一位英國著名律師主持該委員會的工作。這位律師必須對印度情況一竅不通,否則,一方拒不予以承認,因為他不具備不偏不倚、裁決公正的條件。大法官強調指出,西裡爾·拉德克利夫蜚聲法學界,同時對印度事務一無所知,因而是位理想的候選人。 拉德克利夫聞此大吃一驚,頹然癱坐在沙發上。分治旁遮普和孟加拉省是他一生中承擔的最後一項任務。如果說他對印度情況一無所知,相反,豐富的法學經驗告訴他,這是一項非同小可的艱巨任務。但是,正象同代的其他英國人一樣,他所受的教育使他具有高度的責任感。拉德克利夫認為,既然印度兩大政敵在他們歷史發展的關鍵時刻一致同意指定他擔任使命,作為英國人,他應當責無旁貸地表示贊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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