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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一九〇五年,印度副王寇松勳爵⒇企圖在政治上承認這種分裂狀態,正式地將孟加拉劃分為兩個地區,以便輕而易舉地進行統治管理。六年之後,一場流血革命事件爆發,表明孟加拉人的民族主義情緒遠遠超過宗教狂熱,寇松副王的分裂企圖至此以失敗告終。

  ⒇寇松於一八九九年一月至一九〇五年十一月任印度副王。

  如果說上帝恩賜予旁遮普省片片沃野,相反,孟加拉省則經常遭受災害的熬煎。直至十九世紀中葉前,孟加拉素有印度和東南亞米倉的稱譽,不久它以颱風和令人生畏的水災聞名於世。那裡氣候炎熱,幅員遼闊,沼澤縱橫,僅僅生長它難以完全賴以生存的兩大作物——稻穀和「金色纖維」黃麻。兩大農作物區之間的界限與教派之間的分界線吻合一致:稻穀生長在印度教徒居住的西部地區,東部穆斯林居住區是黃麻的生長地。

  但是,決定孟加拉省生存的關鍵並不在於農作物,而在於加爾各答城。它是大英帝國的第二大都會,僅次於倫敦,是亞洲第一大港口,英國人曾以它為跳板征服印度。一九四六年八月,這裡發生過大屠殺悲慘事件。在孟加拉省內,公路、鐵路、電訊、工業等均彙集在加爾各答城。如果分治孟加拉,鑒於加爾各答的地理位置,它必然劃分給印度教徒居住的西半部地區,從而不可避免地將東半部穆斯林區置於窒息的境地。世界各國使用的黃麻,幾乎全部來自穆斯林居住的東孟加拉,但是將黃麻加工成繩子、麻布、麻袋的工廠,則集中在加爾各答郊區和印度教徒居住的西孟加拉。除黃麻之外,穆斯林居住區不生長任何其他農作物,三千萬居民的生計必須仰仗印度教徒居住區生長的稻穀。

  一九四七年四月底,孟加拉省英國最後一任省督弗雷德麗卡·伯羅斯爵士曾經預言,如果分治孟加拉省,東孟加拉穆斯林居住區,必將變成「人類史上最大的窮鄉僻壤」。

  要求分治的最後一個論據表明,分治是件荒唐背理的事情。原來,要求建立一個獨立的穆斯林國家的夢想,旨在使處於少數地位的穆斯林擺脫印度教徒的奴役。但是,即使真納如願以償地得到他所要求的一切領土,那麼只有不足一半的穆斯林歸順于他主張建立的巴基斯坦。至於其他穆斯林,他們七零八落地分散在印度半島各地,不可能人為地把他們聚集起來。他們好似汪洋大海中的孤島,處在印度教徒的包圍之中,一旦兩國之間爆發衝突,他們不可避免的首當其衝,深受其害,成為對方扣押的人質。即使分治之後,印度仍然擁有五千萬穆斯林,從而成為繼新興國家誕生後①的世界第二個穆斯林大國。

  ①印度尼西亞當時是世界上第一個穆斯林國家,于一九四〇年獲得獨立。——原注

  如上所述,一九四七年春天雙方的情況大致如此;二十五年之後,這場結合導致一起血流成河的大分離②。

  ②這裡指一九七一年東巴分治,成立孟加拉國。

  一九四七年四月的日子裡,如果路易斯·蒙巴頓、賈瓦哈拉爾·尼赫魯或者聖雄甘地的眼前陳放一張照片,那麼印度可能逃脫一場岌岌可危的悲劇。照片提供的情況足以打亂印度的政治棋盤,從而肯定無疑地改變亞洲歷史發展的進程。但是,有關文件的機密保守得慎之又慎,以致世界上第一流情報機構之一——英國刑事調查部對此也一無所知。

  照片的中心是兩個黑圈,相當於兩個乒乓球的體積。每個黑圈鑲有白色不規則的花邊,宛如日蝕時太陽的光冕。黑圈上方,白色斑點織成一道銀河,分佈在底片的乳白色網狀結構上。這是兩葉人肺的X線照片。黑色圓圈表明潰爛病變部分,白色斑點組成的條狀物是肺部或者胸膜組織已經硬化的部位,從而確診疾病為晚期肺病。病人的生命指日可待。

  照片存放在一個無任何標記的紙口袋裡,嚴密珍藏在孟買城的醫生賈爾·帕泰爾博士的保險櫃內。病人正是那位冷若冰霜、不屈不撓的人,是他曾使蒙巴頓維護印度完整的全部心血毀於一旦。穆罕默德·阿裡·真納是實現這一目標唯一不可逾越的障礙,他已被疾病判處死刑,一九四六年六月,新副王抵達印度的前九個月,帕泰爾博士診斷病人身染不治之症,其不幸結局指日可待。肺病這個世人咒駡的疾病,每年吞噬數百萬營養不良的印度人,巴基斯坦的先驅者在古稀之年也身遭厄運。

  真納的一生中,常常因肺部虛弱感到身體不適。第二次世界大戰前,他前往柏林求醫,治療胸膜炎並發病。自那時起,急性氣管炎經常發作,他的身體和呼吸系統逐漸衰弱,一篇稍長一點的演講會使他數小時內喘不過氣來。

  一九四六年,穆斯林領導人在西姆拉再次受到氣管炎侵襲。在返回孟買的火車上,他的病情進一步惡化,令人焦急不安,以致他的妹妹法蒂瑪不得不中途緊急通知帕泰爾博士。醫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在孟買郊區追上了真納。診斷表明,這位威望素著的患者處於「令人絕望的階段」。醫生告知真納說,鑒於目前病情,他不得接受在孟買中心車站為他組織的凱旋式歡迎儀式。遵照醫囑,真納在郊區某一車站下車,然後被徑直送往醫院。透視照片結果,後來成為印度極為嚴格保守的機密。

  如果穆罕默德·阿裡·真納是位平民百姓,那麼醫生即可把他送往療養院休息。但他的病人非同小可。真納出院後,帕泰爾博士在辦公室內接見了他。醫生心裡明白,真納眼下正在嘔心瀝血、孤注一擲地工作。六年以來,他僅僅依靠「威士忌、超人的毅力和繚繞的香煙」頑強地生活著。

  帕泰爾博士向病人吐露了真情,告知他已染上了不治之症,需要徹底改變目前的生活方式。他必須減少工作,長期而不間斷的休養,立即戒煙戒酒,否則他將會不久人世。

  真納神情泰然地聆聽判決。他向醫生解釋說,他決不能放棄終生為之奮鬥不息的事業,而心安理得地躺在病榻上。在歷史發展的關鍵時刻,除死亡之外,任何人不能使他中途放棄他為自己確立的使命,即維護他的國家的穆斯林的命運。他很想放慢一點生活節奏,但決不能影響其肩負的歷史使命。

  真納心裡明白,如果尼赫魯和國大党其他敵手們得知他瀕臨死亡,那麼一切政治前景可能會發生變化。他們可能等待他去世,然後對穆斯林聯盟中溫順的同僚們施加壓力,以此打破他建立巴望斯坦國的偉大理想。基於如上考慮,他決心對病情絕對保密。

  真納每天在注射藥物的刺激下,重新投入緊張的工作,對醫生的囑咐未作任何讓步。他決心不讓同死神的會晤取代與歷史的約會。他懷著非凡的毅力鬥爭不息,以期達到最終目標。第一次與蒙巴頓討論印度問題時,真納對蒙巴頓曾經這樣說過:「迅速行動起來是我們達成協議的核心。」現在,迅速行動起來已成為穆罕默德·阿裡·真納本人與命運之神達成協議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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