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聖雄甘地 | 上頁 下頁
一三


  喬治六世和路易斯·蒙巴頓的曾祖母在德裡平原被宣佈為印度女皇時,莫漢達斯·甘地還是一位年僅八歲的小學生。對他來說,這場盛大隆重的典禮往往和一首滑稽歌謠聯繫起來。他的家鄉波爾班達爾城位於阿曼海之濱,距德裡約一千二百公里。他和小夥伴們一起唱道:

  英佬似巨人,
  印人何其小;
  肉食者治人,
  身軀六呎高。

  日後,這位頑童的精神力量將使身軀六呎高的英國人及其龐大帝國蒙受恥辱。他經受不住歌謠的誘惑,讓人煮熟一塊山羊肉,然後偷偷地破戒啃食起來⒀。這次體驗結果極為糟糕。吃下山羊肉不久,年輕的甘地立刻開始嘔吐。晚上做了一夜惡夢,總覺得好象一隻活山羊在肚子裡苦苦地哀叫。

  ⒀甘地家族信奉毗濕奴教。該教主張實行苦行、素食等禁欲主義生活。

  甘地的父親是位世襲帝萬⒁,擔任孟買北部卡提阿瓦半島一個小土邦的首相。他的母親篤信宗教,虔誠過人,常常在禱告之後不進食物。

  ⒁帝萬是過去印度各王公土邦的首相。

  令人大惑不解的是,這位後來成為當代印度最偉大的精神領袖的人,不是出自印度貴族世家,即婆羅門最高種姓,印度教的宗教和哲學的精英薈萃的地方。甘地的父親屬￿吠舍種姓,命運註定他以經商為生。在印度等級社會中,吠舍種姓地位比較低微,但略高於從事手工業勞動和出賣勞動力的首陀羅,而低於王子婆羅門和武士刹帝利種姓。

  按照印度當時盛行的風俗習慣⒂,甘地十三歲那年,與一位目不識丁、名叫嘉斯杜白的女孩結婚。這位後來成為世界上禁欲主義象徵的人,很快發現夫妻生活帶來的快樂。婚後四年的一天,當甘地和妻子正在溫存之際,突然一陣叩門聲打斷了他們的歡娛。傭人告訴年輕人說,他的父親剛剛去世。甘地聽後如雷轟頂。他十分孝順父親。幾分鐘前,他尚在病人身旁,為父親按摩雙腿,減少痛苦。甘地适才離開病篤的父親,回到房間看望懷孕的妻子。自那時起,他常為這件事感到自慚形穢,無地自容,開始逐漸擺脫情欲的羈束。

  ⒂當時印度盛行童婚習俗。婚後頭五年,童婦大部分時間在娘家度過,然後回到婆家和丈夫一起生活。

  甘地後來到英國求學深造,攻讀法律,以期能夠來日繼承家父的帝萬家業。對一個虔誠的印度教徒家庭來說,到遙遠的異國他鄉學習,意味著將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在此之前,他家庭的任何其他成員從未到過國外。甘地為此被正式開除其商人種姓,因為在長輩人的眼裡,飄洋過海到異國旅行,只能永遠玷污他的聲譽⒃。

  ⒃毗濕奴教禁止其教徒航海遠行。

  在倫敦的日子裡,甘地的境遇異常不幸。他靦腆膽怯,甚至和外國人說一句話也會使他痛苦不已。他身體孱弱,衣服怪誕,在穿著入時的倫敦律師界裡,給人一種寒磣可笑的印象。他身著一套裁剪糟糕的衣服,又寬又大,身體總在裡面晃來晃去。他雖然已經十九歲了,但顯得那樣贏弱,舉止那樣平庸,致使同學們有時把他當作飯館裡的小夥計。

  甘地認為,為了擺脫難受境地,唯一的辦法是把自己打扮成英國紳士。從此他脫下從孟買帶來的衣服,換上一套嶄新的禮服。他購買了一頂絲織禮帽,一套衣服,一雙鋥亮的皮鞋,一副白色手套和一隻鑲有銀球飾物的手杖。此外他還買了一瓶美髮油,梳整他那又亂又硬的頭髮。他用上幾個鐘頭時間,站在一面大鏡子前面連續不斷地練習打結領帶,獨自端詳煥然一新的容貌。不僅如此,他甚至還買了一把小提琴,報名學習舞蹈課程,聘請一位法語教員給他講授法語,另一位教員給他講授演講藝術。

  這次嘗試的結果,與吃山羊肉的結局同樣糟糕。甘地練小提琴時,只能發出時斷時續的吱嘎吱嘎刺耳聲;他跳舞時,步伐總是與節拍不能吻合;他學法語時,舌頭往往不能正確發音;演講術課程也未能幫他大膽地發表演說,克服痛苦羞澀的羈絆。甚至到花街柳巷閒逛,甘地也以失敗告終,因為他從來不敢穿過接待客廳。無可奈何,甘地最後放棄模仿英國人的服飾舉止,決定重新恢復自己過去的生活習慣。取得律師資格後,甘地匆忙準備返回印度。

  甘地回國後,生活平平。一連數月,他奔走於孟買各法庭之間,終日尋找主顧,為人受理案子。在法庭上,他陳詞無力,不能深深打動法官的心靈。然而數年之後,他的聲音卻打動了全體印度人民。

  甘地在律師事業上的失敗,後來成為他一生中第一個重大轉折點。他的家庭對他大失所望,決心把他送往南非,受理一家遠門親戚的案件。這次旅行持續數月。他在南非逗留達二十五年之久。在這個充滿敵意的遙遠國度裡,甘地發現了一系列哲學原則,它將改變他今後的生活道路和印度歷史的進程。

  一八九三年四月,當甘地在德班港口泊岸登陸時,他思想上尚未流露出任何關於禁欲主義的志趣。這位窮苦人未來的先知,身穿倫敦律師們經常穿戴的漂亮禮服,裡面穿一件帶有上漿領子的雪白襯衣。他踏上南非土地,應聘為一位印度商人的案件辯護。

  甘地和這個陌生國度的真正接觸,發生在從德班到比勒陀利亞鐵路線上的一次旅行過程中。甘地晚年仍然認為,這次旅行是「他—生中具有決定性意義的經歷」。火車開往比勒陀利亞途中,一位白人乘客沖進甘地乘坐的頭等臥鋪車廂,毫不客氣地命令他搬到行李車廂去。甘地拒絕對方的要求,因為他手持一等車廂的車票。火車抵達下一站時,那位白人把警察叫來,茫茫黑夜中,甘地被強行從火車上趕下去。甘地孤身一人,凍得渾身發抖,度過痛苦難熬的一夜,因為他不敢到車站行李寄存處提取行李。這是甘地第一次和不公正的種族歧視較量。他祈求悉達神⒄為他帶來勇氣和光明,猶如中世紀一位尚未正式取得盔甲兵器的年輕騎士在夜間警戒一樣。當朝陽在馬裡茨堡小車站上撒下一片金黃色的光芒時,這位神態羞怯、舉止笨拙的年輕人,作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從今以後,莫漢達斯·甘地將堅決抵制種族歧視。

  ⒄《羅摩衍那》中的女主人公,被印度教神化,成為羅摩派的崇拜對象。

  一星期後,甘地第一次向旅居比勒陀利亞的印度人發表演說。昔日,這位初出茅廬的律師,在孟買法庭上膽小如鼠,張口結舌;今天,他講起話來口若懸河。他號召印度兄弟們團結起來,維護自身的利益,為此必須首先學習壓迫者的語言——英語。次日晚上,甘地開始為一名小店員、一名理髮師和一名職員講授英語語法,從而不自覺地掀起一場解放四億印度人的遠征運動。時隔不久,他取得了第一個回合的勝利,迫使鐵路當局同意,凡是衣著整齊的印度人,有權乘坐南非鐵路的頭等或者二等車廂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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