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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這個劇中扮演斯多克芒醫生。他說,斯多克芒在他的劇目中,是為數不多的稱心愜意的角色之一。這個藝術形象以其內在力量和魅力令人神往。

  初讀劇本,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馬上就理解了這個人物,並生活在這個劇中。第一次排演時,他馬上就把角色演出來了。顯然,所有為完成創作所必要的準備工作,內心素材的儲備,以及對同角色相類似的生活感受的回憶,等等,都是生活本身早已為他安排好了的。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導演工作和表演工作的出發點,他的角色,都遵循著直覺和感情的路線。而劇本、角色和演出,卻獲得了另一種方向,獲得了更加廣泛的,也就是社會政治的意義和色彩。

  斯多克芒對真理的熱愛和執著的追求,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吸引到劇本和角色中去了。在這個角色裡,他很容易就戴上了一副玫瑰色的天真輕信的眼鏡,通過它去觀察周圍的人,相信他們,真摯地愛他們。當他的那些所謂朋友心靈裡的肮髒東西逐漸暴露出來的時候,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很容易就體會到這個人物的那種困惑不解的心情。當醫生恍然大悟的瞬間,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感到害怕,不知是為醫生,還是為他自己。這時他與角色已經融為一體了。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清楚地理解到,斯多克芒是怎樣隨著每一幕戲的發展,變得越來越孤立了。到全劇結尾,他變成孤家寡人時,最後那句臺詞——「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是最孤立的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就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了。

  從直覺出發,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非常自然地、本能地達到了內部形象,抓到了角色的所有特徵和細節:像孩子般天真,對人類缺點一無所知,充滿青春的朝氣,同親人的深厚感情,樂觀、幽默、喜娛樂,善交際。總之,這個人物的性格魅力,能使所有同他接觸的人都變得更加純潔和美好……

  從直覺出發,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也達到了外部形象,它是從內部形象自然而然引伸出來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只要一想到斯多克芒的思想和疑慮,就會情不自禁地表現出他那近視的特徵,身體向前傾的姿勢,匆匆忙忙的步態;眼睛輕信地注視著同他交談的對象的心靈,為了加強說服力,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食指和中指自然而然地伸了出去,仿佛硬要把他的情感、話語和思想塞進交談者的心靈裡去似的。這一切習慣動作都是本能地、不知不覺地湧現出來的。這些東西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呢?後來出於偶然,找到它的來源了:在斯多克芒這個角色已經創造出來幾年以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柏林遇到一個以前在維也納療養院結識的學者,從他身上找到了演斯多克芒時的手指姿勢。很可能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不知不覺之間接受了這種活生生的榜樣。他還碰到一位俄國著名音樂家、評論家,從這個人身上學到了斯多克芒式的跺腳。

  甚至在日常生活中,只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採取了斯多克芒的外部舉止姿態,他心裡便會湧現出曾產生過這些舉止姿態的情感和感覺。角色的形象和情感有機地變成他自己的東西了,或者更確切地說,他的感情變成為斯多克芒的感情了。這時他體驗到作為演員所能體驗到的最大愉快,那就是在舞臺上說出別人的思想,使自己從屬￿別人的情感,把別人的動作當做自己的動作去做。

  在第四幕公開講演那場戲時,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對群眾大聲喊道:「咱們是畜生,咱們都是畜生!」他是由衷地喊出這句話的,因為他已經站在斯多克芒的立場上了。他以說出這句話感到愉快,還意識到那些喜愛斯多克芒的觀眾為他而焦慮不安,對他的缺乏機智很是著急生氣,認為他會徒勞無益地激怒那群像野獸般的敵人來反對自己——所有這種感覺也都是愉快的。

  身兼演員與導演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很瞭解這種使劇中人遭到毀滅的真誠所具有的舞臺效果,以及他的正直精神的感染力。

  斯多克芒這個藝術形象在莫斯科,特別是在彼得堡,已經家喻戶曉。這是因為那是一個政治動盪的時代,社會上的反抗情緒非常強烈,人們期待著那些能夠大膽、坦率地向政府說話的英雄。需要有革命的劇本,而《斯多克芒醫生》就是這樣的劇本。

  人們喜愛這個劇本。儘管主人公本身有其弱點,但他終究敢於提出抗議,大膽說出了真理。這就足已使他成為一個政治上的英雄了。

  1901年3月4日,彼得堡喀山大教堂廣場上,大學生舉行抗議沙皇政府的示威遊行,遭到殘酷鎮壓。許多學生被打傷,一大批遊行參加者被逮捕、遭流放。

  當天晚上,莫斯科藝術劇院正好在彼得堡巡迴演出《斯多克芒醫生》。

  觀眾都是知識分子。由於白天發生的慘案,使他們非常容易激動。當斯多克芒收拾被搗毀的房間,看到前一天出席大會時穿的那條褲子上有一個大口子時,便對妻子說:「一個人出去爭取自由和真理時,可千萬別穿新褲子!」

  敏感的觀眾立刻把這句臺詞,同當天在喀山廣場上發生的流血事件聯繫起來。斯多克芒這句話一說完,便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演出不得不停下來。

  舞臺很低,成百隻手伸到斯多克芒—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面前,和他一一握手,有幾個年輕人乾脆跳到臺上擁抱他。演員與觀眾達到了融合……

  從1902年開始,藝術劇院演出了高爾基的《小市民》和《在底層》這類反映下層勞動人民生活的劇目。

  18.

  契訶夫和克尼碧爾結婚後,同莫斯科藝術劇院的關係更加親密了,他成了劇院的股東之一。

  1902年4月,克尼碧爾在彼得堡巡迴演出時,突然患腹膜炎。病勢兇猛,急救車把她送進了醫院,醫生說必須動手術。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拍電報給契訶夫,不過未把真實情況完全告訴他,怕他一著急也會病倒的。即便這樣,契訶夫仍然十分擔心,一連拍來幾封不安的、關切的電報。他的心早已飛到了彼得堡,無奈氣候仍很寒冷,醫生不允許他去北方。

  克尼碧爾在彼得堡做了手術後,劇院派人將她送到雅爾達休養。但因手術沒有做好,剛到雅爾達,她的病又復發了。契訶夫像一個最溫柔體貼的護士一樣,晝夜照料病人。

  契訶夫嚮往莫斯科,天氣一暖,雖然病人還未完全恢復,他便帶著她一塊去莫斯科了。由於旅途勞累,克尼碧爾在抵達莫斯科的第二天再次病倒,這一回比前兩次都要厲害得多,她甚至絕望地想到了死。契訶夫在醫院守護著她。藝術劇院全體成員也都來輪流值班,與其說是為了病人,倒不如說是為了契訶夫,有他們在旁邊可以給他增添勇氣和力量。

  契訶夫住在克尼碧爾病房隔壁的一間屋裡,劇院的藝術家們經常在這裡陪伴他。當克尼碧爾的病情危急時,大夥兒就聚集在一起,商量辦法……

  有一天,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吉拉羅夫斯基①在醫院門口吸煙(在契訶夫的房間不能吸煙)。當他倆談到一個年輕的生命可能就會結束時,那位「吉拉伊大叔」激動地哭了起來,跑到大街對面的一家酒店裡,喝了一大瓶酒,然後跳上一輛停在路邊的馬車,給了車夫3個盧布,讓他駕著馬車在街上跑……

  ①吉拉羅夫斯基(1853—1935)俄國作家、記者,以「吉拉伊大叔」之名聞名文藝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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