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薩特 | 上頁 下頁
四〇


  《辯證理性批判》是薩特通過「批判」,把存在主義思想「補充」到馬克思主義裡面去,從而使馬克思主義「復活」的一種嘗試。薩特認為,馬克思主義仍然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哲學,是不可超越的。可是,由於受到「偶然的歷史條件」的限制,馬克思主義已變成了教條主義。薩特批判了馬克思主義的「遲鈍性」與「先驗性」,提出惟有「人類的創造性」和「個人的主觀性」才能作為客觀性的兩個因素的中介物,才能理解社會和歷史。最後他建議馬克思主義理論家應一方面接受美國社會學的研究成果,另一方面應用精神分析學分析作為整體的人,以便更深刻地研究人的創造性,為其辯證法提供堅實的依據。

  《辯證理性批判》代表了薩特對於馬克思主義的認識的一個階段。他自己在晚年對這部書作出評價說:「《辯證理性批判》是一部馬克思主義著作,但卻是反對共產黨人的,我那時候認為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被共產黨人完全歪曲變質了。現在,我不完全這麼想。」晚年的薩特已經在更大程度上贊同馬克思主義,認為其中的主要方面,如階級鬥爭論、剩餘價值論等是站得住腳的。只是當時的蘇聯過多地吸收了其中的權力哲學,因此讓他困惑不已。從青年時期的反對馬克思主義,到中年的批判性地接近馬克思主義,到晚年的在原則上完全同意它,薩特走過了一條日益向共產主義靠攏的道路,這同時也是薩特自己的哲學體系不斷完善的過程:《存在與虛無》主要是借助于對行為的分析,從心理和道德兩方面考察人類的異化;而《辯證理性批判》則通過引入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補充了這種異化的歷史和社會的原因,從而使存在主義理論更完整、更合理地說明了被異化了的自由的存在。

  第二十五章 阿爾及利亞戰爭

  阿爾及利亞一直是法屬殖民地,二戰後,它開始為自己的獨立進行不屈不撓的鬥爭,但好戰分子當權的法國頑固地保持著繼續統治阿爾及利亞的希望,兩國間或大或小的摩擦一直不斷。1958年,隨著世界各殖民地的相繼獨立,這一民族矛盾被激化了,阿爾及利亞戰爭拉開了序幕。

  世界上各種悲劇中,沒有比阿爾及利亞戰爭更讓薩特憤慨、痛心的了。在阿爾及利亞,法軍秘密拷問積極參與反抗運動的穆斯林,絞刑、電刑、火刑、溺刑、敲斷骨頭、燒烙臉、拔指甲、刺皮肉等種種酷刑被當作獲取情報的正常的、不可缺少的手段。在閱讀來自曾在阿爾及利亞服役的人的稿件,不斷有阿爾及利亞人痛苦哀號、抽搐慘叫的信息傳入薩特的耳裡。不僅如此,作為一個不能容忍謊言的知識分子,薩特痛心地看到:大多數法國人對此熟視無睹,他們避口不談酷刑,仿佛它並不存在;當警察動輒毆打住在法國的阿爾及利亞人時,沒有人提出異議。薩特發現:一刻間法國人都變成了大國沙文主義者,表現出他們根深蒂固的種族主義態度。

  一直以來,薩特就是一名毫不妥協的反戰積極分子,阿爾及利亞戰爭一爆發他就看出了這一殖民問題的實質並不憚於率先將自己的見解公之於眾:

  「壓根兒就沒有善良的殖民者與惡棍之分,統統是白人殖民者;事實就是如此,我們一旦明白這個道理,就能夠明白為什麼阿爾及利亞人是正確的,他們的自由和法國的自由只有在殖民主義被根除之後才能到來。」

  當好戰組織社會激進聯盟通過一項權力法案,派遣應徵入伍者去北非參加被當局稱之為「最後一刻鐘」的戰爭時,薩特又站出來大聲疾呼:

  「我們惟一能夠而且應當做的事——而且在今天是最重要的——就是站在阿爾及利亞人民一邊,把阿爾及利亞人和法國人從殖民主義的暴政下解脫出來。」

  可一切都讓人感到力不從心,薩特除了在媒介發表講話外,所能做的就只有從應徵入伍者那裡搜集到通過郵寄入境的酷刑目擊者的報道以及有關搶劫、恐怖屠殺的消息,然後每隔10天在《現代》上公佈一次證據。

  「最後一刻鐘」還是演化成了一場雙方竭盡全力的戰爭,阿爾及利亞民族解放陣線正式宣告成立。少數堅持正義的法國人參加了該組織的地下聯絡網活動,他們得到了薩特無一例外的支持,其中包括新加入《現代》雜誌社的弗朗西斯·讓松。每當有可能憑藉合法的手段幫助阿爾及利亞人為自由而戰時,薩特總是毫不遲疑地全力以赴。不久,機會來了。一位名叫薩多克的阿爾及利亞人打死了阿爾及利亞有名的投降派——前議會副議長謝卡爾。在對他進行審判之前,他的律師請薩特及其他幾位著名左翼知識分子為他辯護。

  步入法庭的薩特似乎不如平素發言之前那樣沉著、冷靜,儘管做了充分的準備,他仍然難以抑制內心的緊張與激動。平時在各種大會或小會上,言辭可以輕巧地從口中吐出,但今天不同,一個人的生命正懸在空中啊!如果能免判死刑,那麼薩多克再過幾年就會在大赦中重獲自由,因此今天的辯護成敗太重要了。和薩特一樣,其他幾位證人也都顯示出焦躁不安,似乎人人都認為自己的證詞會對法庭的判決產生決定性的影響。

  薩特是最後出場的幾位證人中的一個,他覺得自己已經盡了全力。首先,他以自己的態度和薩多克的態度作比較,說明年輕人不可能有年長者那樣的耐心,更何況像他這樣一出生就目睹法國人在自己的國土上罪行累累的年輕人。接著,薩特強調政治謀殺和恐怖主義行為是有區別的,而被告的行為無疑屬￿前者。為了緩和法庭的氣氛,儘量避免觸怒法官,整個辯護過程中薩特煞費苦心地採用了盡可能溫和的言辭。

  走出法庭後,薩特和波伏娃滿心焦慮:薩多克會被判死刑嗎?為了排遣好幾天之內積累起來的緊張心情,很久沒有喝酒的薩特決定找間酒吧坐坐。喝了一點威士忌後,他忽然陷入暴怒、沮喪之中,與出庭作證時的彬彬有禮、溫文爾雅判若兩人。「想想吧,我站在那兒,讚揚謝卡爾!全是為了取悅法庭中那些好戰分子!簡直不堪回首!」他咆哮起來,「為了那幾個好戰分子,竟這麼幹!」他一遍又一遍地嘮叨,滿眼都是淚,波伏娃在一旁急得不知該如何勸慰。其實,薩特這次發作的原因不僅僅是厭惡自己在法庭上所作的妥協,也因為近幾個月來發生的種種事情使他的神經繃緊到了要斷裂的地步。好在一切努力沒有白費,第二天,法庭宣判:判處薩多克終生監禁,薩特感到如釋重負。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